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周围偶尔有江水拍打竹排而发出的声音。
“小伙子,看这天气,待会可能要下雨了,我站在这,都感受到那,天上落下的雨水了。”中年男人笑的得有些腼腆。
“没事,我看这天,一时半会也落不下大雨吧?”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但是,头顶的乌云,早已拥挤得密密麻麻,像是提前谋划好了一般。
“我这是担心你嘞,年轻人。”中年男人说话有些语重心长,“要不,我现在载着你,咱们先上岸吧?”
没等中年男人说完,我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绵绵细雨。
“叔,这雨具,你还有吗?”我反过身,看着中年男人问道。“细雨而已,没事的。”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可能也不好再拒绝了,于是便从那竹排上的一个小竹篮里拿出一顶斗笠,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戴在头上。
“叔,这斗笠,像我这样的人带着,像什么?”我笑着,问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了笑,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你这,要我说什么好呢?我这张嘴笨,不会说话。”
我被他的朴素逗得哈哈大笑。
“你说,像不像一个渔夫?刚从那山水之间打渔回来?”我暗自庆幸。
“你这,你这模样,还差那么一些嘞。”中年男人笑着和我说。
天上的细雨愈发连绵起来,江上面的雾,也在不断扩大。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起来。这种朦胧的美,我之前只是在周围好友转发的消息里看到过,如今自己看到了,不禁被它的壮丽给震惊到。
“烟雨中的漓江,可真是美啊。”我感叹道。
“那可不是,要不然,怎么有句话说的好,愿做桂林人也不愿意做神仙呢?”中年男人附和着。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提到自己的家乡,都会用各种名言名句来夸赞一番。
“唱山歌哩,山歌好比这漓江流水……”
“山歌穿过这山又淌过这水,不怕那险滩湾又多嘞……”
突然,就有这广西人熟悉的歌声传来,进入我的耳畔,我有点兴奋。但是又说不上到底在兴奋些什么。
我顺着声音,回过头,看了看竹排上那位老人,是他,在唱。
“这歌声,真熟悉。”我笑着说道。
“毕竟广西人嘛,这刘三姐唱山歌,谁不是从小到大就听到过呢?”中年男人回答我。然后对着那老人说:“爸,今天,您怎么这么开心?”
那老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唱着山歌。
“爷爷,爷爷。”我喊了老人一声。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又把头转了过去。
“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中年男人笑了笑,对我说。
“人老了,就是这样,我在家,我爷爷奶奶他们,也是这样。”我说。“看着爷爷,我突然有点想家了。”
“想家了那就回呗,为啥不回?”中年男人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回答。“明天吧,我就先回去。”
雨越来越大,这江上雾,也变得越来越浓密起来。
“掉头咯,这雾太大了,危险。”中年男人说完,便用力一撑,竹排就缓缓的在这江中调起了头。
“桂林山水好似一卷水墨画,神仙观来也不愿回仙宫……”
“……”
山歌幽远,水雾迷人。
靠了岸,我跨上岸边,问中年男人:“叔,这一趟,多少钱?”
“五……五十”中年男人支支吾吾的说。
我摸摸口袋,只有张一百的了,想着,找个地方早点休息。于是便把那张一百的递给了他,“叔,不用找了,今天,谢谢你。”
中年男人接过那张钱,看了看,说:“小伙子,这怎么行?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
“要不?你去我家坐坐再走?顺便补钱给你。”中年男人的语气很坚决。“我家就在上面一点,雨这么大,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啊,去我家坐坐,等这雨揽了,再走也不迟。”
我心想着,这雨这下这么大,去坐坐也没什么,这个中年男人,不像个坏人。
“行吧。”
“上来。”
于是我们又在江上游了一段距离。
上了岸,中年男人扶着老人,带着我向江边一条小路走去。
前面那户人家,估计就是了。
“景顺,过来开门,家里来客人了。”中年男人边敲门边喊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过来开门,然后害羞的笑了笑,向屋里跑去。
“小伙子,没事的,进来坐,小孩子不懂事,害羞哩!”
中年男人说。
“没事。”我打量这周围。
中年男人把我领到屋里,然后升起一盆火,叫我坐着烤烤火,去去湿气。那个名叫景顺的小孩,就坐在我旁边。中年男人向屋外走去。
“你,今年,多大了?”我看着景顺。
“六岁。”景顺回答我,眼睛不曾离开过桌上那只绒布狗。
“孩子不懂事,从小就没了娘。你不要怪啊。”中年男人走进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中年男人在我对面坐下。
“去年,孩子的奶奶也走了,他爷爷开始变得自闭起来。”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现在家里全靠我一个人,不去开船,恐怕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
“家里简陋,你,不要见怪啊。”中年男人说完,抹了抹眼睛。
“叔,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我知道,也许我这样说不太妥当,但是要是不说,我更不知道怎么说。
“就是有时候想不通啊,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但是我也拿它没什么办法。”中年男人语气开始哽咽起来。“吃了饭再走。饭我都煮好了的。”
“这,叔,多麻烦啊,雨再小点,我就走。”我说。
“那不行,饭都煮了。”
最后,我拗不过他,只得留下。
饭桌上这一餐,很丰富。
中年男人给我倒酒。
“孩子,我家没啥好招待客人的东西,但是这陈年酒,倒还是个体面东西。”中年男人说。
我喝了一小口,说“好酒。”这真的是一杯好酒。
这一餐,老爷爷和景顺都很沉默,我不知道,这个家庭,平日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酒过三巡,中年男人有些醉意,然后开始说起往事,我就听着,时不时喝上那么一小口酒。
……
就这样,我在漓江边住了一晚。
隔日,见我要走,中年男人送我,走到门口,塞给我一个红包。
“拿着,这是叔的一点小心意。”
“叔,这,昨天都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收你这……”
“你是客人,记住,以后有空就来桂林玩。叔下回带你好好玩玩漓江。”
“好。”
……
过了小路,我便独自走去。
其实昨晚,中年男人说得最多的,是她的妻子,他舍不得,但是又不得不放下……说到他的妻子,他就哭的稀里哗啦。
我忘不掉这个中年男人,因为他真的受尽了沧桑;我也忘不掉那个唱山歌的老爷爷,对了,还有景顺,那天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