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凉意已渐渐有几分袭人,被称为“吴中第一山”的虎丘上薄雾浮起。苏东坡说,“来苏州,不到虎丘乃憾事也。”为了不留遗憾,罗蒙禹和沈孟榆起了一个大早,沿着宽敞的石阶拾级而上。行人三三两两,大约是旅行团还没有出来的缘故,清晨的虎丘显得格外宁静。
其实相比杭州,沈孟榆更爱苏州,独特的园林艺术会让人觉得心中充满安宁和虔诚。只是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她,即使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旅伴也觉得自然而然,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
阳光落在半山亭上,又折射到湖心。几只肥大的锦鲤悠然游哉,剑池的水清澈见底,水底的砂石清晰可见。偶尔有几只粉黄的蝴蝶轻轻掠过池边的一花一草,然后静静点在某片树叶上不再动弹,似乎也在享受着这样静谧的岁月和流淌的时光。
罗蒙禹和沈孟榆依湖边巨石天然形成的桌椅坐定,有一缕阳光,恰巧落在石桌上。沈孟榆摊开手掌将那抹明亮稳稳接住,想要牢牢握住的时候,阳光却又顽皮地从指缝间溜走。沈孟榆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片澄澈,风中还有花草的香气。想着,她竟不自觉地将下巴尖抵住石桌边缘,双目微闭,感受着这一刻的清明。从前对“佛系”二字不甚了解,此时此刻却觉得缓和慢才是生命的真谛,其实还要求什么呢?能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罗蒙禹在一旁一直捣鼓着什么,沈孟榆抬眸看去,他正把自己埋在一堆石头中间。那些石头有大有小,颜色各异,每一块上花纹亦不同,沈孟榆知道这世界上爱石头的人不少,却不知罗蒙禹也是其中之一。
“刚才一路进来心不在焉得,原来是为了它们?”沈孟榆笑问。
“嗯,你看这一块。”罗蒙禹很专注地将一块泛着旧色的红色石头递给沈孟榆,沈孟榆顺手接过来细细打量。
“你别看它带旧色,你把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看。”罗蒙禹说。
沈孟榆抬头,将石头轻轻举起,微微眯上左眼,她几乎怔住了,阳光竟然直接穿透红色石头中间的一块白色玉石,将淡淡的彩色倒映出来,真是太神奇了。
“你知道很多人喜欢石头,其中不乏各个领域的大家,知不知道为什么?”沈孟榆将手中的石头递还给罗蒙禹,然后用饶有趣味地目光看着他。
“在中外历史上,有三个痴爱石头的名人。一个是宋代大书法家米芾,一个是我国现代著名法学家、革命老人沈钧儒,一个是十八世纪德国著名诗人歌德,”罗蒙禹顿了顿,“这三位都是嗜石如命的典范,有些石头放在世面上确实能卖到很高的价格,但是放在山涧溪边,它就是一块石头。石头从未抬高过自己的价值,价值连城或是山间璞玉全都是由人决定的,人的欲望决定石头的价值。”
“癫石癫墨比癫名癫利好过无数倍。人生短短数十载,追求的东西哪里能都一样呢?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做得了主。但求余生,莫争、莫虚度、莫强求。”沈孟榆突然觉得怅然若失,这世界真是太大太疯狂,几人真的能做到始终如山间璞玉,甘于平凡,热爱自由呢?这世间又有多少身不由主其实都是庸人自扰呢?
“小小年纪,倒是想很多。你能不能就活的快乐一点?”罗蒙禹望着眼前突然落寞的人儿,只觉得有些没来由地心疼,总觉得这小小的身躯承受着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压力。
“呵……”沈孟榆笑道,“书看的多了一点,难免多些感慨,很正常哈。”
罗蒙禹笑着将石头重新放回袋子里,然后起身向沈孟榆伸出手,沈孟榆借力站起来,抚平了身上的褶皱。
继续拾级而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顺着阶梯,两人一路到了山顶。虎丘斜塔赫然眼前,这被称为中国比萨斜塔的高塔却透着更多的古典与古朴。
“其实它始建于公元601年,初建成木塔,后被毁。现在的这一座建于公元959年,落成于公元961年,比意大利比萨斜塔还要早建200多年。其实按照落成时间,比萨斜塔才应该被称为西方虎丘塔呢!”
“看不出来你懂很多啊?”沈孟榆侧目。
“我可是苏州大学的高材生好吧!”罗蒙禹侧过脸来看她,脸上是难以言喻的真自豪。
“羡慕你,所有城市里我对姑苏一直都是有所偏爱的,小时候读书,读到《枫桥夜泊》,总是会在脑海中浮现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和夜半钟声中靠岸的客船,如果能如当年的张继一般,在枫桥下温一壶酒,听半夜的钟声和船桨激起水花的声音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吧。”
“现在的寒山寺已经开放成景区了,游客如织,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罗蒙禹耸肩挑眉。
“有的时候觉得真的很遗憾,后之视今却不能如今之视昔,不知道时代的进步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沈孟榆的目光从虎丘塔的塔底一直向上,直到塔顶,再掠过塔顶,停在青云之上。
“打住,再这样少年老成就不能做朋友了啊!”罗蒙禹温柔地拍拍沈孟榆的后脑勺,然后转身兀自先走,
“不过你可以考虑和我在山塘街温一壶酒,或者在乌镇泛舟,再或者去平江路吃酸奶……”
“你还有假?”沈孟榆惊喜。
“没有啦,是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