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增开了新的学科,照例是要来一堂公开课或者开一场讲座来作为推广,毕竟作为当地赫赫有名的私立高中,家长的认可和学校的口碑还是最重要的,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在办公室负责人罗蒙禹的身上。本以为新学期嘛,刚开始多少是可以轻松一下,谁知道校长的教诲如同当头棒喝,不是想走仕途吗?年轻人还是要有点眼力见的,困难的事争着做,领导总能看见你努力地发光发热。
继那天吃了沈孟榆的早餐,罗蒙禹对这个关系户的态度确实有所缓和,再加之美女效应,又同在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然按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只怕想躲她远远的。简而言之,这件事告诉我们两个真理:其一,爹妈如果给了你傲人的外表,且珍惜着吧,有朝一日它会是你的救命稻草;其二,搞好办公室关系的第一要务就是食物,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美食当前不打笑脸人,毕竟敌我未辨之前,谁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讲座是开放式的,就定在学校大礼堂。从布置会场到迎宾待客都是罗蒙禹一手操办。沈孟榆第一次走进会场竟感动得想要落下泪来。她仅仅只是告诉了罗蒙禹讲座的主题而已,他竟能能布置得如此贴近主题,还如此得……浪漫。
过道两边的窗棂上挂着浅紫色的帷幔,每一幕帷幔又被紫罗兰色的绸缎绾起,过道上整齐地铺着红地毯,地毯两旁每隔三步还放着一个献花路引,舞台被浅紫色的丝绒毯覆盖着,半圆的讲台上放着新鲜的百合和满天星,清新的香气四溢开去,倒是让她不那么紧张了。舞台上方挂着一条横幅,横幅上是她定的主题——文字,恰似遗落在窗边的心事。
晚上七点半,讲座正式开始。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沈孟榆只觉得聚光灯全部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冷汗从额上沿着面部完美的曲线落在腮边。慌乱迫使她抬起头来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唯一熟悉的身影。终于,他就出现在红毯的另一端,正微笑着凝望她。
沈孟榆只觉得心中一片澄澈的安宁,她定了定神,眼中盛满笑意。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独的的城堡,”她是这样开始她的演讲,语言也似乎有些孤独,但声线却如同一汪湖水。“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总会有很多过往、很多心事、很多委屈和责任是不能对别人提起的,或者你对某些人说了,却不能被他认可和接受,甚至还会因此受到驱逐和误解。”她的语速慢下来,好像沉入冰中,“那时候的我们,就好像在昏暗又危机四伏的夜海上航行,没有航灯,没有目的地,甚至找不到停靠的港湾。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群体中,却又是无力而苍白的个体。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文字。”
沈孟榆说到这里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她还在微笑,用目光扫视了整个礼堂,台下是高二高三的所有学生,都在专注地听她说话,他们也同样凝视着她,就像她凝视着他们一样。最后,她的目光又飞快地扫过那个站在红毯那端的人。
“每个人生都是一场孤独的旅程,成长所要经历的痛、青春所要付出的代价、成年后所要面临的生离死别、年老后所要面对的寂寞和死亡,这一切都需要我们去承受,时间不会因为你痛苦或是孤单就停驻不前,更没有人会永远停在某个地方等你,当我们所有的颠沛流离、伤老病死都无人分担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文字。”
许是这样人性化的讲座在高中阶段太少,听多了说教式和纯鼓励式的讲座,这样文学性又幻想式的分享让每个人眼前为之一亮。高中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青春期和茫然无措的碰撞让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们在懵懵懂懂中又多了几分傲气。方才表面一片肃穆实则焦躁不安的会场一时以一种绝对的默契安静下来,四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老师。
红毯的另一头,也有一双眼睛随着台上的人流转。今天的她似乎和前两次见到的她都不同,多了几分知性与成熟,举手投足间俨然已经有了老师的样子,却又把自己放在和学生完全平等的地位,与其说在教他们写作的意义不如说再告诉他们文字之于人生的意义,那目光里闪烁出来的光芒丝毫不像是在背一篇演讲稿,就像那天清晨一言不发仰望着蓝天时的她。
“我总觉得这位沈老师不像普通的关系户啊?”罗蒙禹的身边,一位年轻的男老师别有意味地对他这么说着。
“哦。”罗蒙禹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
“哦是什么鬼?”年轻的男老师薄怒。
“闭嘴,项羽!”罗蒙禹的目光几乎是以光在空气中传播的速度瞟了他一眼又重新聚焦到舞台上。
舞台上那个身影依然曼妙,看的出来她已经完全沉醉在她为孩子们构建的文字花园里。今天不一样的她,大概就是一个人在她所爱事物面前的样子,那狂热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吃他的牛奶面包。
“我说你为什么非来不可?一切准备就绪不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吗?走,打球去!”
“闭嘴。”这次罗蒙禹竟是连眼神都没有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