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周围的建筑仍是当时的风格,这七年的时光,足以把一个城市变得面目全非,而这里的时间却似乎被冻结了一般。墙上的泥渍似乎还是从前的涂鸦,铁门上的锈迹依旧斑斑,难以看出任何改变的痕迹。
反而何曦此时的打扮,却变了太多,倒显得与小镇格格不入了。可何曦立马打消了这样的想法,难道自己与小镇什么时候和谐过吗?不禁有些嘲讽。
“何……曦”
望着那利落的身影,尽管穿着成熟,干练,却依旧消瘦,依旧是熟悉的双手抱着胳膊的动作,可她给人的感觉是淡然的。那就好,不禁在黑暗中,自嘲的笑出了声。
终于喊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走上前,习惯而慌忙的掩饰着局促的不安。
忘了刮掉的青色胡茬,有些皱褶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胳膊,一向干净的鞋面也沾染上了来不及揩去的泥土。只是那张笑脸,虽然憔悴,却仍一眼可辨。
何曦扯出了一个不算正式,应该也不算难看的笑。
“现在小镇的天气开始有些转凉了,并且也这么晚了,我们先回去...”
说着就拉起了那只与月光遥遥辉映的银白色行李箱。却又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指向身后那辆小型的白色货运面包车,车身上贴了几张快被尘土覆盖的广告单。他似乎很费力的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他从不擅长这样应酬的。
“我们该走了,你想冻死我吗?”说着蹩脚的玩笑,何曦故意缩了一下肩。从汪夏手中拉过行李箱,向面包车走去。
背对着那个曾经的少年,心头微微有些触动,直酸到了鼻尖。是啊!我们都长大了!
身后的人影,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斜,急忙跟了上去。
“何曦,我们的时光又回来了,会回来吗?再也回不来了吧!”阴影中的独白,只有当年的少年能听得见。不知是苦笑,还是月色太朦胧,灯光太昏暗,没人看清,也没人记下。
“路上颠簸,还好,我的时光,我们不再遥远了。”侧靠在车窗边,看路旁的树,灯,房子,一个个的往后退去,逐渐模糊。夜景中的一切都被拉成了丝线织就的画作一般。
你说,这像不像那时动画中的隧道,时光隧道。
就像是,通向,过去的单行道。
-----------------------
清晨的小镇,在雾气的笼罩下,更显静谧。踏上煤渣铺成的路,有微微的硌脚感。尽管地面上突出的石块,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磨得光滑了许多.
小路两旁,尽是成片的高大的梧桐,四季的光景总有差异。此刻,没有行人,倒是添了一丝幽暗。谁也不知道这树林的深处,会藏着怎样的故事。
昨晚又下雨了,不再是夏天的那种爽快淋漓,这该是第一场秋雨吧。雨下的不大,路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水坑,但脚底还是有些发潮。
树叶从眼前飘下,下意识的从校服口袋里伸出右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轻轻掩盖住眼角。
秋天,又要来了。
当那片树叶飘落到地上的时候,与煤渣路交界的大路上,像往常一样,从自行车上跳下一个穿着同样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的少年。
很清爽的面孔,似乎连阳光也正穿过枝叶的缝隙,洒上他的鼻尖。
他把左手中的油条塞进嘴里,右手把装着鸡蛋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随即双手将靠在身上的自行车抬到了并不平坦的煤渣路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每天都是相同的路,一样的人,只是换上秋季校服的那个背影,似乎更显得消瘦了。
听说,何叔昨晚回来了。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急忙跳上自行车,艰难地向前骑去。
何曦听到了背后熟悉的声音,脖子僵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习惯性的放慢了脚步,仿佛那辆自行车拥有专属的铰链声。
那个声音,名叫林衡宇。
林衡宇叼着油条,双脚撑地,停在何曦的旁边。
何曦也停了下来,但并没有转头。
“我知道,何叔昨天回来了!”尽管知道,这个时候,何曦不可能会轻松下来,可他还是以一种尽量轻快的语气说了出来。
有风吹过,甚至还夹杂着点点的雨丝凉意。
何曦依旧没有说话,林衡宇把车支架踢了下去,转身走到何曦面前。
就算这风,没有不经意的吹起她额前的发丝,那一块淤青,也是如此显眼,难以掩饰。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何曦忍着眼角的疼痛,绽开了一个干巴巴的笑脸。
林衡宇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拿出那枚在体温的呵护下,还依旧温热的鸡蛋。将剥下的壳放进袋子,塞进了裤子口袋。
抚起那些徒劳的碎发,将鸡蛋贴上何曦的眼角,轻轻的来回滚动。何曦并不拒绝,也不喊疼,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林衡宇一点都不喜欢吃鸡蛋,可每次的早餐总是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有时候也会是两个包子,但总会有一枚鸡蛋。早已成了习惯,因为何曦太瘦了,似乎一阵大风都能把她吹倒。这个鸡蛋,本来就是何曦的。
当凉风再次吹来的时候,落叶飘落于留有脚印浅痕的地面,覆盖的不掺一丝刻意。只是一场风的时间,秋天就猝不及防的来到了预先安排好的青春。
故事就此开端,可起点又不知早在哪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