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坐上马车赶去来的原丞相府。
丞相府被抄没了不少时日,孟相府的匾额早就被摘了下来,换上了“涉仙苑”的牌子。
听着名字便知道定然是墨九取得,虽不算精致,但这宅子能留初尘这样的仙者住上一日半日,倒也担得起这样的名字。
这涉仙苑里原来的装饰早已被拆除的差不多了,现在留下的物件们大多是墨九刚弄好了,只是单看这园子的格局与气韵,便依稀可以猜到它原来的主人是如何权倾天下,荣极一时。
只是从前纵有滔天的权势,而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还累得自己的儿女,受人白眼,生活艰难。
我一走进去便看到庭前站着一位熟人。
庭前之人站的笔直,穿着墨色的束身衣,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正是方才才在天上见过的奉知。
我戳戳初尘,“他怎么来了?”
“奉知为人机敏,能代我处理许多琐事。”初尘道
我点点头,带着苏小山走进去,我看她脸色不大好,便小心翼翼的安慰道,“你别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苏小山抿了抿嘴角,神情沮丧的说,“是我自己明知人妖殊途却偏要逆天而为,偏要招惹他,祸害他,让他罹此大难,险些丧命。如今本就该受这般情苦。”
而后苏小山长吁一口气,叹道,“若当初一见倾心之后,我能远远地躲开他,绕着他,那在他心里,我就还如初见时那般干净柔善,不会像今天这样,视我为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角落里,生怕我会伤他害他。”
苏小山说这番话的时候,初尘和奉知正好走进来听个正着。
初尘走过了坐到我身边,奉知却站过去对苏小山说,“姑娘此言差矣。姑娘的心上人从前既然喜欢姑娘,那自然是喜欢姑娘的品性,在意与姑娘曾经一起经历的风雨,而如今能浮于表象,只因身份不同而离弃怨恶姑娘,甚至为一己私利伤害姑娘,可想而知他当时也未曾对姑娘付出过几分真心,不过是觊觎姑娘的容貌而已,既然是那般怯懦无情之人,早日离开,于姑娘而言自当算是解脱。”
“我觉得奉知将军说的特别对。”我附和道,“那种人实在不值得你念念不忘,为之自苦。”
想来神仙还是都很会说话的,于是我又戳了戳初尘,让他也说句话安慰安慰苏小山。
他好歹也是天族二殿下,九重天战神,他的话自然比我和奉知的话分量要重的多。
怎奈何这位大神话虽重却不肯多说,我挤眉弄眼的暗示了许久他才不瘟不火的吐出一句,“你看的倒也通透。”
苏小山十分惆慨的说,“九重天上时,二殿下便告诫过小山,只是当时我为情所困,没有及时勘悟,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缘来缘散,不过劫难一场,你如今既已看透,便算是过了情劫。”
初尘目光投向我,然后很是自然的说,“本君这丫头不通人情世故,在临城这些日子,你若愿意跟在她身边随时提点,作为补偿,本君会引荐你去九溪山修习,等哪日你修成正果,本君也会亲自授你仙籍。”
我抬头看了初尘一眼,这人说话不会看场合,比我还不懂人情世故。人家苏小山刚刚差点被自己的夫君连同一个弃魔道士烧死,而后又和自己两情缱绻了多时的心上人断了情根,如今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他却突然与人家说这回事,还说的如此生硬。
但我自小便在昆仑山上,混迹于仙神之间,如今难得见到一个妖族,也确实想与个同族的姊妹相交,所以也是一脸期待的看下苏小山。
只见苏小山俯身行了个礼,说道,“听从二殿下调遣。”
我压抑着想要蹦起来的欢喜,故作矜持的微微笑了笑,而后满是心细的看着初尘。
想着他……也算懂我心意,若日后时时刻刻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倒也不错。
我与初尘算了算日子,我们日中下凡,日落需归,从凡间去往昆仑山按照初尘的速度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折算起来我应当能在凡间逛荡三两个月。
既然如此,那本《东楼记》的事便可以徐徐图之。
我知苏小山与谢京娘相熟,便向她打听孟文绮,纪衡与京娘那三个人的故事。
苏小山说,她第一次见谢京娘时,她只有十七岁,瘦小可怜,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成人的长裙,一个人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偎翠阁柴房的角落里。
张皇失措,眸子里却有一份与她的年纪极不合宜的仇恨与不甘。
那时苏小山心里不由心疼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她亲自求了鸨母,收谢京娘在身边亲自教养,而谢京娘也是个极争气的人,琴技高超,艳名远播,走了此临城最闻名的雅妓。
只听苏小山的话,我便能想象到谢京娘正值年幼却突遭家族巨变,流落青楼,勤习技艺,成为一个……艳名在外的风尘女子。
苏小山说,“后来在一场宴会上,京娘遇到了来此赴宴的举子,慕衡。我后来才听说,在谢家没落之前曾与慕家是世交,她与慕衡两人自幼相识,也当的上一句青梅竹马。”
“原来这段情还有个这样的起源。”我感慨道
“他二人多次相见,渐通心意,便约定好等慕衡高中之后便禀明家中族长,迎娶谢京娘为妻。”
“他二人若是却能成一段良缘,倒也是好的。”
“我记得那几日,京娘日日倚着栏杆往御街上张望,就等着差役路过偎翠楼去慕府报喜。慕衡新科及第那天,临城阳光明媚,京娘穿着初裁的新衣,和游街经过偎翠楼慕衡四目相对,一脸欢喜,那是我们竟都以为她过几日便会离开烟花之地,成为人人称慕的状元夫人,可万万没有想到,偎翠楼,她等来的确实丞相爷榜下捉婿,选了慕衡去迎娶相府千金的消息。”
“状元游街是否也会经过韶涵楼啊?”我问
“自然会。”苏小山回答
我想着那孟文绮或许正好有一日如我一般坐在韶涵楼二楼的隔间里,临窗而眺,正好瞧见赭红官服,风姿俊朗的状元郎打马御街前,而后便是一见倾心,不顾一切的下嫁。可她却不知,在另一条街上的小楼里,同样也有一位女子,痴痴的眺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做着于少女而言,最最美好的梦。
唯一不同的事,偎翠楼里的京娘,却已是那状元郎唯一会停下车马,抬头瞩目的姑娘。
而她,确是那个能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成为慕家瞩目的千金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