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的新厂是一个眼镜厂,工厂不大,大概几百人,她的部门也小,只有十几个人。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认生,她一个月也没和同事们有什么交集,后来慢慢的熟了,她的话也多了,虽然她的普通话依旧很不标准,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开口说话。
她感觉在这个厂有一种自由的感觉,没有人在盯着她,不会害怕自己多吃了一包泡面,或者穿了什么新衣服而传到爸妈耳中,也没有人能打电话过来问她要钱。
可她发了工资后,还是习惯性的把钱打了回去,偶尔也会用公用电话打个电话回去,她本就没抱着能从家人那里得到几句温情的话,而且她已经习惯了妈妈的眼泪和抱怨。
而也是这一年春节的时候,这个厂食堂不像那个厂,没有饭菜可以屯。所以,她为了省钱就问小店买了一箱过期的方便面来吃,这一吃就把自己整出个胃出血。
她在医院打了一个星期的吊水,以至于忘记耽误了给家里寄钱回去的时间,也好在她的钱还没有寄出去,否则她连打吊水的钱都没有。
出院后,她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去,给妈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寄钱回去的原因。可是,她哪里会想要听原因啊,妈妈电话里又是一阵哭闹。
“妈,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生病了,难道要我死吗?”
“不过是一点小毛病,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值得你花大价钱去败?你小时候哪次生病吃过药?你知不知我们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就那么自私呢?”
柳絮只觉得一股铁锈味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胃疼,胸闷,还有绝望。
在这些年的,她对亲情一次一次的失望,可她从来没有一次是感到绝望的,这是她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处境感到绝望。
“我就自私了怎么样?我自己赚的钱我爱怎么败就怎么败,你们在家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你们自找的,跟我有关系吗?”
“你们可以自私,我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了?痛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无所谓是吧?你打开门问问哪家父母像你们一样,把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的?我生病了看个病怎么就自私了?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她全然不顾自己此时是在公用电话亭,将自己所有的不甘都变成了犀利的言语,朝电话那头的人攻击过去。
果然,妈妈在听到她的大吼大叫后,沉默了好几分钟,紧接着就是妈妈的自责和威胁。
“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爱?你们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们爱过我吗?你们懂得什么是爱吗?”柳絮自嘲的说,“他忙着赌钱,你忙着那点柴米油盐,你们哪有时间去爱你们的孩子。”
“噢!我忘了,你们也是有爱的,只是你们少得那点可怜的爱都给了我哥,哪里有我的份?”
“你别这样说,你哥将来是要给我们养老的,所以你爸偏疼了他一些,这你也要计较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哥要给你们养老送终,所以你们才爱他,而我终究是外面的人,所以就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是吧?是这个意思吗?既然这样,那么从今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问我要钱了!”柳絮感觉到了电话亭其他人的目光,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说什么呢?不问你要钱,我还能找谁,你爸爸天天运气不好,你哥哥也是,你要再不管我们,我们怎么活?”
妈妈在电话那头哭得肝肠寸断,“你不要这么过分,要是没有我们能有你的今天吗?你现在能赚钱了就神器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这月要是没钱寄回来,就别认我这个妈!”
“好呀!那我们从今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早就受够了你们了!”
狠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可事后想想却又怪自己说得太过火。
在她的病好彻底后,她还是又把剩余的钱都寄了回去,可是她再也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每次看到别人回家,听到别人给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掏了一个洞似的,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某天,她听着身边的同事们在聊天,她们说:“女人啊,找个好老公就等于二次投胎,所以要擦亮眼睛。”
“女人啊,这辈子要是没摊上一个好男人,累死了也没人心疼。”
她一想,可不是嘛!她妈妈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同时,那些人的聊天内容,也让她起了别的心思,她寻思着:“是不是找个人嫁了,就能过上新的生活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她甚至都幻想着自己嫁人后的幸福生活了。
“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公呀?”有人问她。
她羞涩的说:“只要不赌钱,不喝酒,不家暴的就行。”
“要求这么低啊?”
是的,她的要求就是这样,只要满足这几点的,不论家庭条件,不论长相身高,她都能接受。
很快的,在一次偶然中,她认识了他,他姓杨,他比她大一岁,安市人,身高一米六五,长相普通,性格内向,为人老实,也算勤奋。他们一家人都是普通的农名工,也都在本市工作,就住在她们厂房后。
在同事的竭力促成之下,她在忐忑中和杨先生恋爱了。
恋爱后的感觉还不错,有人拥抱,有人嘘寒问暖,有人温言软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杨先生就带她见父母了,他父母为人和他差不多,他爸爸内向,妈妈比较强势。她其实很紧张,因为不知道他父母对她的看法如何。
后来才知道,他父母对她印象还算不错,所以那一年,她就跟他回他老家过年了。
他家的房子不是很大,但也是两层楼的楼房,比起她从小所居住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大概是杨先生村里的人听说他带了个外地的女朋友回来,大家就成群结队的来他家围观。
柳絮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只低着头含着笑,听着他们村的人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在杨先生的亲朋好友那奇奇怪怪的目光中,柳絮只觉得那点幸福的感觉在慢慢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