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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只是朱颜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秋风的悲苦是不如那春雨的细美。祥在秋风中,奏着一曲悲歌,可他的脑海中却在想着那一场春雨中的初见。

那一日祥亦如往常一样,在自己家中的桃花树下弹琴奏歌。轻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琴音寥寥,如绝世仙境。直到春雨落下,那琴音亦在春雨中如游龙戏凤。直到一袭淡蓝色长裙落在树上,一张绝美的面孔映入祥的眼帘。

还有那一双眼睛,一双冰冷而又多情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祥。

琴音骤停,春雨却还在下。

祥认识这位女子,准确的说,他认识那双眼!

“你就是名满江湖,杀人不见血的祥?”风冷冷地问。

祥一双修长的手指覆于琴上,一张美艳如女子的面孔轻轻扬起一抹笑容,“姑娘错了!”

“你不是祥?”风问道。

“在下是祥。但是在下并未名满江湖,更没有杀过一个人!”祥微笑着道。

风冷冷一笑,道:“你的确没有杀过人。但是那些被你用琴音毁掉的人还不如死去。而且,你难道就没有借别人的刀杀过人?”

祥微笑道:“看来姑娘知道的事情不少。不知姑娘来此可是为了帮那些人报仇?”

风冷冷道:“我想让你做一件事情,对你绝没有坏处的事情!”

“何事?”

“找到英!无论用什么办法,找到他!而且,你一定要将结果最先告诉我!”

祥微笑道:“我为何要帮你?而且,你为何认为只有我才能帮你?”

风道:“因为,我几乎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包括,你杀光了花狱所有的人!”

祥道:“你认为是我杀了花狱所有的杀手?”

风道:“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你让别人这么做的!”

祥问道:“那为何你还不来杀了我?却还要我帮你找英呢?”

风道:“这些你不用管。只要你帮我找到英,我便绝不会说出你的事。”

祥微微一笑,他的双手又开始拨动琴弦,一道道美妙的琴音从他的指间传出。一丝丝细雨亦自天空落下。

“你是在威胁我咯?”祥微笑道。与此同时,天空中的细雨骤然停滞,那一片片桃花也凝于空中。唯那一道道琴音,如一根根细密的钢针,刺向风。

风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见她的周围忽然吹起一阵轻风。轻风吹动了细雨飘散,也吹得桃花漫天。还有那一根根细密音针无法近其身。

只一瞬间,风动了。从桃花树上到祥的面前。

当琴音停时,风的剑已落在祥白净的颈项上面。

祥微笑着,叹息道:“看来,我已别无选择!”

风收回长剑,冷冷的看了一眼祥,道:“我知道你身旁还有其他的高手!但是如果我愿意,没有人可以保住你的命!”

祥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风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天际,她在想着,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够停。

祥又问道:“姑娘,我们是否见过?”

风再未回头,她真的就只是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她也未曾发现,自己的衣衫上已多了无数细密不可见的小孔!

祥看着风远去的身影,他的嘴角又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亦如雨停后天边的彩霞般灿烂。

琴音再次从祥的指间发出,一片桃花忽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祥轻轻拿起这片桃花,认真的看着它,忽然喃喃道:“这片桃花,好像真的见过!”

“我已找到他了。”当望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怔住,是一种不敢相信。他看着风,很认真的看着,说不出话来。

“我找到他了!”风又说了一次!

“哦。”望回答道。望终于相信,真的找到他了。于是,在这一瞬间,积压在他心中两年的愤怒,痛苦,仇恨通通的迸发了出来。这一瞬间,他便红了双眼!

“他在哪儿?”望终于问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因为愤怒与痛苦。

风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现在这种状态,杀不了他!”

望忽然拔出长剑,指着风的胸口,道:“他在哪儿?”

风眉头紧了紧,没有说话。

熊忽然一把拉住了望的手,尴尬的笑道:“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望兄,你的确得冷静一下!”

望没有理会熊,他的长剑已慢慢刺入风的胸口。

鲜血顺着长剑落下,但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她的眉头,已越来越深。

熊的另一只手已并指成剑,准备随时给望来那么一下。可是忽然间,望手中的长剑停了下来。

望忽然扔下手中的长剑,低下头看着剑上和地上的鲜血。那鲜血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你为什么不躲开?”望问道。

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道:“好好休息一晚吧,明日我们一起去找他!”

对于失眠的人来说,夜真的很长很长。在这漫长的夜里,望与熊又一起睡在一块巨石上面。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早已习惯了。

而且更何况,今晚天空中有一轮明月与万千繁星在陪伴着他们。

望就在看着那一轮明月与繁星。他忽然想起了星,那个现在应该已经两岁的孩子。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现在又过得怎样呢?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师娘。他想到了自己刺入师傅身上的那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一剑,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然后,他又想起了更早。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那一夜是他出生的日子。那一天死了很多很多人。那一个院子里,只有他活了下来!如果那一夜什么也未曾发生,那结果又会是怎样呢?

只是为什么,那一夜的事情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明日还要与我们一起吗?”望看着天空,忽然问道。

熊也在看着天空,他的眼眸亦如繁星一般明亮。他的脸上时常都有着欢快的笑意,但此刻却没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笑不出了。

熊此刻又在想着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着那位紫冠白衫,是不是在想着那位时常身居黑暗,只有沙哑声音的人?还有那些,被一剑封喉的亡魂!

“我也不想去的,可是我必须去!”熊道。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亡国皇子。你……”

“能不能别问!”熊忽然道,他打断了望的问题:“求你别问。求你不要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至少现在别问,至少让我安心的过了这一夜!”

望的确没有再问,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这漆黑的夜空,期盼着天明。

熊却在看着那一轮明月,看着漫天繁星。他希望,这夜永远也不要消失,只要这天空中有月,有星,就够了!

在那座小院子里面,英站在屋子里,他的面前是那位已快入土的吴大娘。英手中拉着星的小手,紧紧的拉着。

“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带他走!”英对吴大娘道。

吴大娘叹息一声,口中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小少爷,对不起!我已走不动了,再也走不动了!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该来的便让他来罢,只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天来的有些晚罢了。只是,不知道小公子的命运该会如何?”吴大娘的腰已越发佝偻了。

英可怖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拉着星的小手,走出屋子外,慢慢的来到长廊上。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天上的繁星。

英蹲下来,把星抱在自己的怀中,他指着天空的繁星,道:“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名字,那就是你,星!”

吴大娘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出来,她苍老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看着英与星,忽然觉得,这两年过得真的好快啊!

星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用稚嫩的小手指着天空中的星,道-:“星,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夜已经深了。天空中的月藏于乌云之中,繁星也已消失不见。

一群黑衣人不知不觉间已飞上了屋顶,低着腰,在房顶上飞奔。

英将星交于吴大娘,他的手中又已握住了剑。英看着手中的剑,尽管他已将近两年不曾握剑,但此刻他却觉得这剑更锋利了!

当望醒来时,熊已不见了。这是望这两年来第一次醒来没有见到熊。在这时,望忽然发现,没有熊在身边,自己的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但是他的身旁依然放着一份食物,而风就站在他的身旁,手中拿着剑,看着远方。

今日的风又换回了那一身黑衣,甚至她的脸也被黑色的面巾蒙住了。只是那一双眼,一直不曾改变。

望看着风的侧影,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的心复杂万千。

望拿着那一份食物,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可是吃着吃着,他的眼中忽然开始掉下泪来。望只觉胸口闷得难受,可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到食物吃完,他的脸上也还在挂着泪珠。望低着头,他只希望风不要转头看他。

风没有转头,她只说道:“吃完了便走吧!”

风在前,望在后,两人如影子一般于空中划过。不知何时,天空中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然而在雨中,这两道影子变得更快了。

这场雨并不大,但是却很珍贵!只是不知道,这场雨能否冲刷掉这世界的血腥与罪恶!

当望与风来到这座小院子时,这座小院子已被鲜血染红。风与望并排站在门口,看着紧闭大门上的鲜血,嗅着从里面飘散而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望的手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心紧了紧,一时之间竟再不敢前进半步。

风眉头皱了皱,看来那个人,并未遵照她的嘱咐行事。

风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望。她在等着这个少年的决定,她在期盼着这个少年接下来的选择!

无论怎样,她的心都绝不会改变!

也许,曾经她也像这个少年一样,可是当她遇见这个少年后,她就改变了。因为这个少年给了她希望,所以她知道,这位少年这次也绝不会让她失望!

望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他推开了那道似已尘封了好久好久的门。然后,他似乎看到一幕好熟悉好熟悉的场景。

满院子的死人,满院子的鲜血!

望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好痛,好像往日的一幕幕,就要从自己的脑海中蹦出来了一样。

忽然间,望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位白衣紫冠,美艳绝伦的男子。那位男子带着笑,看着他。

原来,我脑中的这一幕幕,是你灌在我脑子里面的!

望愤怒的拿起剑,刺向前方。鲜血绽放而出,他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他的剑什么也没有刺中,那些鲜血,是英身上的鲜血。

英就站在长廊上,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他的脸上又添了些许伤痕,他的身上更是鲜血淋漓!

英看着池塘中绿油油的荷叶,看着那些被鲜血染红,含苞待放的莲花。他的脸上凝着悲苦的表情。

这是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表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眼中流着眼泪!

望拿着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眼睛瞪着英,剑却垂了下来。

风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她在等着,这个故事的结局究竟会怎样。

望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曾经的一幕幕。从一轮明月开始,鲜血,仇恨,无休无止的训练,那张严苛肃穆的脸,那张温柔慈祥的脸,那些欢笑,那把重剑,还有此刻手中的长剑,那一方阁楼,那条小河,那片桃林,那些黑衣人,那张滑落的黑色面巾,那张绝世的清丽容颜,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望骤然回头,他忽然发现,原来那张绝世的清丽容颜一直都在自己的身旁。可是为何,自己一直不曾看到。

望忽然后悔了,后悔这两年的自己。可是他又不后悔,不后悔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

风看到了,她看到望的脸,他的眼睛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充满希望,充满天真的少年!

望看着英,问道:“星呢?”

英道:“如果你此刻不杀我,等一下你便没有机会了!”

望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你把星交还于我,我便不杀你!”

英忽然转头看着望,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为何一定要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早就被我杀了!”

望眉头皱了皱,道:“我不信!如果你杀了那个孩子,你此刻绝不会在这里!”

英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英立刻转头向着屋里跑去,然而还未等他跑下长廊,哭喊着的星便已被一个人拿着刀架着脖子抱了出来!

吴大娘从屋子里爬了出来,她的身下尽是鲜血。她已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保护着那个希望,可是有的时候,真的,无能为力!

尽管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依然在用着自己全身的力气,去做着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吴大娘的眼中流着浑浊的泪,她的手已干枯无比,她甚至都已喊不出来了。她只能爬着,慢慢的爬着。她的身下拖满了鲜血,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屋子里一直拖到屋子外面。

“求你,放过他!求你……”吴大娘用沙哑的声音喊出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雨已经越来越大,不知何时,风也呼呼的吹了起来。被这风雨声夹杂着的,还有英愤怒而低沉的声音。

“放下他,否则,你死!”

还有星无助而悲伤的哭喊声。没有人能够听清楚他在喊什么,可是为什么,不知何时赶到此处的那些江湖中的高手都被这声音所感染得潸然泪下。

还有那位抱着星,在狰狞狂笑的人。好像这一刻,他真的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王!

望看到了,看到了自己整整找了两年的那个孩子。可是此刻,那个孩子正陷入危险之中。而不知何时,英也已经被那些江湖中的高手团团围住。

望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个孩子,他的眼中噙着眼泪。

英已经到愤怒的边缘,他手中的剑已开始动了起来。

“你不许动,否则这孩子只有死!”抱着星的那个人道,他只紧紧的盯着英。

英面无表情,但却扔下了长剑。

没有人在意在远处的风与慢慢靠近星的望,因为没有人认识他们。

好像时间突然停滞了一般,雨也停了,风也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只有望,他在一步一步的,向星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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