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酒楼外的主街上,一个卖豆腐脑的老头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沿途的酒楼乐坊不时有人探出脑袋,叫住他买上一碗。
这些昨夜里彻夜畅饮的士子和留宿青楼的浪子们,第二天早晨醒来就喜好这一口,于是都成了老头的常客。这样呼来喝去,老头走过这条街花了半个时辰之多。
陆亦明原本就没怎么睡着,天微朦时刚有了困意,老头这一阵吆喝,自己倒是又清醒了。
秋日的清晨,凉风吹在身上清爽惬意,他洗漱完毕后,走进酒楼的后院,在庭院中央的树下做着早操。
“第八套广播体操...”陆亦明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扭扭腰,扭扭屁股,再转过身来。他楞了一下,叉在腰上的左手抬起来挥了挥:“早啊!”
师非烟正坐在回廊里的石凳上,偏着头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丢人呀...”陆亦明心中想着,再从容地转身过去继续做着运动,只是动作收敛了许多。早上起来心情不错,他一时间没忍住就放飞自我了。
师非烟则是快速收敛了笑容,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沉稳与忧虑。赵义这个人,她越想越不对劲。他的传奇身世就疑点重重,他的文人面具下好像隐藏了真实的面孔,他的举手投足间似乎掩饰着自己原有的习惯。
再往后想下去,睹诗可阅人,师非烟觉得赵义的诗文太过凶狠,也许这才是他的本心;她甚至觉得他吃饭的样子怪怪的,又更甚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怪怪的。
“怎么了?”陆亦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朝师非烟走了过来。
“没事。”她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陆亦明。那个赵义是他的朋友,她不敢用猜测去伤害两人的情谊。陆亦明救过他两次,她猜想如果赵义不义,也不至于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我们今日便离开吧,我去问掌柜附近有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可供游览一番,然后我们一路向东绕路去江宁。”
“那个,赵兄与我们同行吗?”“昨夜我已经问过,他要留在城中等一个朋友,不与我们同行。”
师非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濠县城外是一片原野,城外的一条溪流自东南方流向颖水。顺着溪流逆流而上,几十里外有一片枫林。现在正是秋季枫叶正盛之时,不少文人墨客前往此处游览,久而久之便繁荣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村庄本无名,后来发展成了小镇,被外人称作枫林镇。
午后的濠县东门外,两人牵着马出了城。
这个枫林镇听上去是个名副其实的旅游景点,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带着轻松的心态,明确了目的地去游览,加上天气宜人、可人相伴,陆亦明心情大好,那些令人不痛快的诗文被抛诸九霄云外。
到达枫林镇时,远山上的雾气还未散尽。红色的枫叶漫山遍野,仿佛从云上铺展下去,气势恢宏壮观;溪流从枫林中劈出了一道裂缝,犹如山神打翻的青色墨汁,自远山朦胧中流淌而来。
现在还算不上是旺季,枫叶尚未红透,未到最佳的观赏时节,但小镇上已经热闹起来。两人牵着马走过好几家客栈,都被告知已经客满了。
来到主街上最后一家客栈,陆亦明摇了摇头进去,他估摸着也是客满了:“掌柜的,两间上房。”
“实在抱歉,小店还剩一间空房了。”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拱手赔礼,然后接着说道:“公子若能将就一晚,明日便可再腾出一间来...”
“就住这间吧。”陆亦明无奈地转头看向师非烟,她已经拴好马进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师非烟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将发丝拂到耳后,恰与陆亦明对视一眼,然后转过头微笑着说道:“劳烦掌柜带路。”
“两位这边请。”掌柜吩咐了一个伙计前面引路,那伙计热情得很,一路上给两人介绍着绝佳的观景位置,说是早上的景色非常迷人,现在已经是下午,上山也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好好休息。
三人进了房间,伙计将桌子象征性地擦拭了一番,说了句“有事您吩咐”,然后退了出去。
房间还算宽敞,窗户对着远山风景,窗户下布置了一把藤制的摇椅,房间中央是一张小圆桌,旁边靠墙处是一塌雕栏木床。
陆亦明放下包袱坐到藤椅上摇了起来:“这个观景位置正好,今晚我就睡这里。”
师非烟“嗯”了一声,在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她打量着房间,再望出窗外,最后将目光放在陆亦明身上。
良久,师非烟说道:“明日我想要选一处安静的位置,作一幅画送给你。”
“好呀。”陆亦明兴奋地应到,他在燕雀楼就已经见识过师非烟精湛的画技,那时画的是一副雨燕图,灵动轻盈,好像要从画中飞出来一样。
小镇的夜晚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夜幕降临后,两人吃过饭便回到了房间。
露水沾湿了窗台,陆亦明抱了一床被子坐到躺椅上,望向窗外的月光。师非烟躺到床上,侧着身子看着陆亦明,月光穿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反射着淡淡的银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陆亦明一边在藤椅上摇啊摇,一边有韵律地念着诗,原本决定不再作诗,可如今睹物生情。这次师非烟没有笑他抄袭,她想起了儿时的江陵,想起了父亲和妹妹,陷入了思念之中。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了,陆亦明想着,继续摇啊摇:“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夜渐渐深了,两人时而聊几句,时而陷入漫长的安静。这安静并不让两人觉得尴尬,反而让两人感到安宁。
师非烟转过身去朝向里面,静静闭上了眼睛,心中闪过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陆亦明则是在藤椅上摇啊摇,然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