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二日,清晨启程时分,天色就已阴沉沉的,乌云弥漫天际,北风也一阵紧似一阵,临近午时,寒凉的秋雨终于从高高的天际垂落下来。
秋雨绵绵,不远处青黑色的丘陵山峦,很快便被笼罩在一片水汽腾起的白雾之中,如梦似幻。
景色美则美矣,可雨水来袭,终究给旅程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譬如车驾上的粮食防水,雨水路滑道路渐变泥泞难行等等。
当然还有其它的麻烦,一直充当先锋的豹卫们,依旧领着龙家堡一行,顶着雨水向前走着,可申钟却放慢了马速,待到与谢燕并肩时,微微一侧身子,抬手指向前方,对着谢燕言道。
“燕哥儿,我们得在夜黑之前,穿过前面这条谷地,否则这秋雨不绝,待到明日就愈发难行了,万一雨水浸泡后,山体松动垮塌,那可就麻烦大了!”
申钟不愧是个老军伍,思虑周祥,所以此次南迁之行,要说收获最大的便是谢燕,不仅在石闵处听到了很多真实的战例,又在申钟处学会扎营、行军等实务。
所以,当申钟开口提醒,谢燕自然也非常重视,于是顺着申钟马鞭所指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右侧乃是一片起伏的山峦,左侧是一片不算高大的丘陵,中间便是申钟所言的那条山谷。
“申兄此乃何地?可知这山谷有多长?”
“此地名曰于陵,山谷之道大约五十余里。”刚刚看过舆图的申钟开口言道。
“五十里!”听到这个数字,谢燕也是眉头微微一皱。
半日冒雨赶山路五十里,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申钟的担心,也确实有他的道理,此时再看看两侧的山峦与丘陵,若是绕道,又不知要耽误几日之功,想到此节,谢燕转过身去,对着身边的李阳低声嘱咐了一句,李阳领命催马离开,开始督促队伍,加速行进起来。
而谢燕则紧了紧身上的蓑衣,轻轻一拍马臀,天龙便迈开四蹄,轻快的向着队伍的前列跑去,如此之天时与地形,谢燕有些放心不下,亲做先锋前往探路。谢燕都去了,申钟当然不会落下,随行的还有四名飞龙老卒,与几名豹卫。
入得山谷道中,谢燕举目四望,这才稍稍有些心安,这条山间谷道,倒也不算狭窄,进得谷口后,山道也渐变宽阔起来,道路不算平整,但车驾勉强也能前行。
行进不过十余里,只见一名豹卫疾驰而来,来到申钟面前,摔蹬离鞍跳下马来,冲着申钟抱拳喊道:“禀校尉,前方十五里,发现山匪正在截杀商队,商队百余人,山匪三百余人,乘马者五十六人,余者皆为步卒。”
龙家堡的族人自然都是平民百姓,但这南迁之行中,所有安营扎寨、斥候巡边,谢燕皆是采用了军伍模式,如今有申钟伴行,这斥候之责,自然就落在了豹卫身上。
“再探!”申钟冷声说道。
此地已是青州地界,而于陵则是济南郡、齐国、乐安郡三郡交界之地,而四周也多为一些山峦丘陵,如此乱世之中,生出一些山贼匪寇本属正常,想当年,大汉曹丞相仅在青州一地,便招降黄巾叛卒百万之数,可想这齐鲁大地,民风也着实彪悍的紧。
可申钟却有些不耐烦,如今时间对他来说很重要,当然,就今日而言,对谢燕和龙家堡也很重要。
听闻斥候军报,谢燕与申钟对视了一眼,谢燕眼中看到的是申钟的杀机,而申钟却看到谢燕眼中的不耐。
是的,对于谢燕来说,面对只有五十余骑的三百余山匪,不过就是一群苍蝇而已,别说现在还有二十名精锐豹卫在侧,就凭他们的二十余骑飞龙骑,那也是绰绰有余。
“速战速决,都打发了吧!”谢燕说。
“时间紧迫,都杀了吧!”申钟道。
互视一眼后,谢燕与申钟几乎异口同声道,虽意思相近,却风格迥异。
言毕,谢燕抬手,行进中的队伍,骤然而至,申钟身侧的一名豹卫,却已高高举起手中的玄色飞豹三角牙旗,左右挥动起来。
集结的旗语,在谷道中无声飘扬着,二十四名飞龙骑,十八名豹卫,快速飞奔而来,又在谢燕申钟身后,急速而去。
四十八匹战马,皆马摘銮铃,蹄裹厚垫,一路悄无声息,向着十五里外的“案发现场”疾驰而去。
四十八?不错,一路风景看的多了,终究有些无聊,眼下有这样可以活动一下筋骨的游戏,赵月焉能放过,当然,这中间还有那位亟待赶回寿春的候通候校尉。
那本《墨守成规》谢燕还给了候通,对于那本孤本,谢燕兴趣不大,不过赵月倒是挺感兴趣的,所以这两日,也临摹了一本,至于候通不仅古籍失而复得,而在谢燕这里混吃混喝了几日,如今有事,自然要出些力气。
十五里外……
一圈架子车依着山势,围成了一道半圆,车驾上的箱笼散落一地,原本丝滑名贵的绸缎歪斜倒地,在秋雨浸润下,沾满了泥水,变得皱巴巴的,犹如鹤发老妪那堆满皱纹的脸。
“啪”一只沾满泥水的草鞋,裹着臭烘烘的大脚,毫无怜惜赫然踩在了绸缎之上,一名山匪小而狠厉的眼睛中,露出贪婪嗜血的光,手中钢刀凌空挥起,向着车驾旁的一名护卫狠狠砍了过去。
寒光闪过,惨叫声起,一道鲜红的血飙向半空,秋雨染红又簌簌落下,将那匹绸缎浸润的斑斑点点,好不凄惨。
车驾围成的防线,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犹如垮塌的河堤,开始节节崩溃开来。
“兄弟们,一个不留,尽数诛杀!”
战团之外,几匹战马驻足而立,为首一人白脸细目,颌下三绺细长胡须,看着像是一个儒雅文士,不过这透过齿缝间,传出的命令,却如数九寒天的风雪,那样的冷冽刺骨。
而此时的周翼,看着车驾旁前以寡敌众的护卫们,看着车驾外中箭倒地,亦如猪狗一般任由山匪宰杀的兄弟们,双瞳亦如地面流淌的血水一般,变得赤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