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仙老爷的话!我们都是达州、东乡一带的乡勇,是跟着李道台来此的!”
一个眼神颇为灵动的俘虏,跪在地上呐呐的回答道。
他脑袋垂的低低的,看也不敢看陈维,这是陈维从俘虏里面特意挑选出来审问的。
倒不是其他俘虏不肯透露,而是实在太木讷了点,陈维问了好几个,要么不知道,要么牛头不对马嘴,只有这个眼神灵动的家伙,还算能问出点什么!
“东乡乡勇!东乡乡勇!”陈维在嘴里念叨着,仿佛有一道闪电直劈下来,一个他小时候听说的故事,出现在了陈维脑海里。
那就是‘罗思举卖老婆’!
嘉庆年间,清廷镇压白莲教起义,有四个汉人勇将不得不提,朱射斗、杨遇春、罗思举、桂涵。
可以说整个白莲教起义军,就是被这四位镇压下去的!
罗思举,东乡普光寺人(今四川宣汉普光镇),家里世代为农,家境贫困。
六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从小挨饿的罗思举,经常为了吃饱肚子而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坑蒙骗。
族人对他十分忌恨,据说他的大伯怕他长大后为非作歹、祸连家族,曾经打算将其活埋!
1778年,东乡大旱,实在活不下去的他带着幼弟外出逃荒。
逃荒途中,颇有武学天赋的罗思举,在陕西终南山拜一位道士为师,从此武艺大增,翻墙越岭如履平地。
可是等他回到老家后,迎接他的不是掌声,而是更加的忌惮。
本来罗思举没学武之前,就扰的四邻不宁,这下他身怀绝技归乡之后,曾想活埋他的大伯愈加害怕,他多次伙同其他人陷害罗思举。
由于犯有前科,东乡的衙役也乐得不管有什么破不了的案,都往罗思举头上栽。
最后幸好当时的东乡县令同情心泛滥,知道他是被冤枉的,饶了他一命!
心灰意冷的罗思举开始到各地流浪,他为人豪爽义气又心狠手辣。
朋友骗了别人的钱,他不问是非,将找上门的被骗者打的半死,但又拒绝了朋友的分赃!
流浪途中,罗思举只要打听到某地有衙役或者劣绅残害乡民,必然除之。
有人强娶寡妇为妾,他也仗义出头,打跑了强娶者。
看见有人卖儿卖女,少失父亲的罗思举必定会资助银钱。
他曾经因为朋友缺少路费而抢劫路人,后得知被抢人父亲尚在监狱,罗思举又将钱还给人家。
他仗义疏财,好打抱不平,见不得欺压良善,自己却又作奸犯科,抢劫甚至杀人。
这是一个十分矛盾的水浒传式人物,如果不是陈维的到来,今年就该是罗思举大放异彩的一年。
在原本的历史上,达州教首王三槐等人屯兵凤凰寨,联营数里,清军畏惧不敢攻打。
罗思举主动请缨,他身负几十斤火药,徒手攀上四望山,连穿十余道关卡,将火药、引线埋伏在营帐外,随后点燃。
义军营中四处火起,都以为清兵来袭,混乱中互相踩踏、死伤无数,最后无法立营,只能退去!
一人退千军!何其壮哉!
此役让罗思举名震蜀地,至此以后,这个三十一岁还是个流浪汉的人,不断在镇压白莲教的战斗中屡立战功、青云直上。
先后升任参将、总兵、提督乃至被赐一等轻车都尉,死后谥壮勇。
在满洲贵族当权的清朝,罗思举从一介流浪汉起家,最后还混到了谥号,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其中罗思举过人的身手和胆量展现的淋漓尽致,更关键的是,罗思举无师自通,有相当强大的军事才能,这跟亮剑中,大别山里编簸箕的李云龙颇有相似之处。
也正是这点让陈维羡慕的口水直流,他现在就缺一个有强大军事才能的人!
回头看了看还在满山遍野的瞎追乱窜的大旺、朱四眼等人,陈维暗自摇了摇头。
大旺他们带个几十人还行,一人指挥几百人,简直都乱成一锅粥了。
想到这里陈维舔了舔嘴唇,如今朱射斗已然老朽,而且他深受乾隆皇帝大恩,目前已是提督高官,根本不可能跟着陈维混。
杨遇春同样也不可能,人家十几年前,征廓尔喀时都已经名满天下了。
现在声名不显的,就剩下罗思举和同是东乡人,现在也同样穷困潦倒的桂涵了。
如果陈维想当个加强版的洪教主的话,这两人就是他要找的石达开和秦日纲啊!
想到这里,陈维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他从地上将这个眼神灵动的俘虏扶了起来。
“小兄弟你别怕,我也是穷苦人,只杀清妖,不害他人,只要你们不与我为敌,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个俘虏虽然起身了,但脑袋还是垂着的,听完陈维的话,他又跪下不停的磕头。
“谢谢上仙不杀之恩,谢谢上仙不杀之恩!”
“好了!别磕头了,我有一事,还想问问小兄弟!”陈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这不停磕头的习惯,可真不好!
“我听说你们东乡人中,有个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的好汉叫罗思举,你可认得?”
俘虏的头终于抬起来了,他看着陈维,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虽然是极小的一瞬间,还是被陈维敏锐的捕捉到了。
“不!我不认识!”俘虏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般。
呵呵!陈维在心里轻笑一声!
罗思举这种名声在外的豪杰,同是东乡人,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还有你眼睛里的一丝惊讶,当我瞎吗?
不过陈维没有立即拆穿他,他现在需要给这些乡勇留点好印象。
“小兄弟你不要害怕!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乾隆四十三年东乡的大旱?”
没等其他人回答,陈维就自顾的吟唱了起来,“戊戌年间起,烂田干透底,簸箕问筲箕,何曾见颗米。”
被俘虏的东乡乡民虽然不知道陈维为什么唱起这个?为什么会唱东乡的歌谣?但是都一脸黯然的低下了头。
实在是这个场大旱,在东乡人的心里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县志曾记载,当时东乡十室九空,大多数人都只能去外乡讨饭,等到回来时,已然田地荒芜,屋梁生草,物是人非了!
这里的俘虏那时大多几岁到十来岁,这场旱灾,无疑是他们童年苦难的写照。
随着陈维的吟唱,俘虏群中开始有人低低的跟着唱了起来!
由于官府宣传白莲教会杀光不信教的人,这些乡勇一是害怕被自己被杀。
二是想起来小时候的惨事,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有小时候的玩伴和亲人,在那时候死去。
逃荒,可不是个浪漫的词。
虽然这些人这会是乡勇,但他们受欺压的贫农身份,并不会因为他们成了乡勇有多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