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本已渐渐消退,此刻却又如倾如注,众人整整一夜无安眠,室外电光乱舞,天地骤白,雷声隆隆。
室内烛火闪动,照的慕容冲脸如白玉,双眸灼灼如星,眉目间好似云遮雾锁。他端详着从天而降的二人,食指轻轻扣击着桌沿,无人知其所思所想。
众人被云中卫吓得惊魂不定,耳边仍在嗡嗡回响着刘道庭的话,满场鸦雀无声。霎时间,惊恐、悲伤、绝望亦如电光飞驰似的,交替闪过脑海。
张青婷冲进之后,只说了几句,便怔怔不语了起来,一双秒目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冲,突然觉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乱窜,同时呼吸如窒,心想:“这天下间,哪有这般的风姿貌美的男子,姑奶奶我走南闯北,难道这些年竟都白活了吗?”
想到此处,又不自觉心思一转,暗道:“这人莫不是个绝世美人,换上了一身男装吧!”连忙的向他身上望去,只见自他头顶到脚下,清洁如洗,身姿修长挺拔,尤其是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自带谪仙人似得高洁秀丽。
在扫过脖颈、胸口、双脚之时还特意瞧了个仔细,如若依照自己的见识来看,这人绝对是个男子无疑。
虽然将信将疑,但她一个少女,几番盯着一个男子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也不自觉的耳根烧烫起来,心中又羞又怒。既想就这般看着眼前的秒人浮想联翩,又暗骂自己不知羞耻,被美色所迷。
正恍恍惚惚,意乱情迷之时,忽听慕容冲惊呼一声,如撞恶鬼,声音低沉又绝望的叫道:“居然是你!”寻声望去,却见他手指指着刘道庭,筛糠似得乱抖,满脸都是惊慌讶然。
张青婷心中疑虑,回神儿了片刻,好奇道:“怎么,你们居然认识?”目光炯炯,在二人之间徘徊盼望,最终也没有察觉到一丝线索。
只见慕容冲正要回答,却反被刘道庭抢过话来,似笑非笑的回道:“不算相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张青婷当他吹嘘,不以为然,心中暗猜二人出身差距太大,便是有隐情,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之事,莞尔笑道:“你这偷鸡摸狗之辈,何时何地见过这么大来头的人物?”
刘道庭冷哼一声,微笑道:“当然是在慕容太守的辖地见过了。这位慕容太守进出平阳城声势非比寻常百姓,我这市井小民,虽然望风生怯,所幸慕容太守为人谦和,看我饿的腹中不仅赏过吃食,还接济过财物,我委实是感激的紧那!”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明显语气变得又顿又重,慕容冲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似得恐惧,心道:“这走狗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看来我若是不跟着他的谎话说下去,日后必定没有好下场。”
想到此处,便打定心思附和他,微微一笑,惊喜道:“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刘道庭双臂,欢喜的几欲迸爆,微张着嘴,却又低声挤出几个字道:“你怎么在这?”
刘道庭抿嘴一笑,也低声回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擅自离开平阳,这云中卫就是见了悬赏来拿你的,重赏之下,你又能躲到哪去?”
两人彼此注视,旁边的人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只见二人久别重逢,拉着胳膊,久久不语,只当是太过激动惊喜所至。
又想到慕容冲与这云中卫相识,又有恩情,心中大是宽慰,说不定这二人不会将众人的谋反之语当真。
二人哈哈大笑一声,又欢喜的拉进了些距离,慕容冲低声笑道:“岂敢,还不是秦庭内部有人想害我,我若不逃到这里,别说先被妖魔害死,也要被你们云中卫害死!我不仅要躲在这里,我还要躲进秦王宫!只是想不到,这些妖魔鬼怪鼻子如此好使,竟一路追着我过来。好在我福大命大,不该死啊!”
刘道庭双眼半眯,冷光闪动,满是鄙夷不屑,咧嘴冷笑道:“你可真是不要脸那!为了保命,竟然自己主动去长安秦王宫。”
世人皆盛传他与苻坚的龌龊之事,慕容冲听到眼前人如此嘲讽,虽然直恨得咬牙切齿,想千刀万剐了此人,但回想起这人来到秦国后的种种事迹,不禁心中又是一怕,只得不认输又倔强的回道:“多谢称赞。”
刘道庭嘴角微扬,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能如此隐忍,只怕日后所图不小,心中戒备,开始算计着他。
慕容冲则是渐渐的稳定了心神,默不作声,就这样二人彼此注视了许久,忽然又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起来。
电光飞舞,雷声如鼓。冷风破窗而入,室内布幔横飞,烛火丝丝轻响乱舞,突然熄灭,一缕青烟斜斜散去。
四周顿时漆黑不见五指,大笑过后,又听刘道庭突然叫道:“反贼,休要和我套近乎。”说着绕到张青婷身边:“我师姐可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慕容冲和我走一趟吧!到了长安自有人让你交代事实。”
众人闻言怒不可遏,觉得此人忘恩负义,转眼间就变了脸色。
只听有人叫骂道:“好生无耻,才吃了几天饱饭,竟敢如此忘恩负义。”
刘道庭不以为意,反而肩头耸动,摊手一笑道:“云中卫也是吃皇粮的,拿了的俸禄,就要为国做事,任你是恩人也罢,是仇人也好,大义当先,我们云中卫,也是不容易啊!”
伸手掐上张青婷手臂,示意其迎合自己,张青婷如梦初醒,眼睛盯着慕容冲连声道:“就是,为了这几个钱,天南海北我们都走过,眼下距离长安如此近,顺手的任务,到手的赏金,不要白不要。”每次说道钱字,赏金便会加重语气。
众人哪里听不出来其中意思,心中狂喜,连忙回应称是,走上前来,点头哈腰,一面嘘寒问暖,附和着二人如何如何的不容易,一面派人去取金银。
慕容冲心知此人手段,虽不信他如此的好打发,却见他身旁女子眼神不住的向自己瞥来,顿时心中欢喜,觉得事情已有所转机。
室外暴雨如乱箭攒射,打在地上噼啪作响,纷乱中又响起了一阵踏水之声,刘道庭寻声望去,只见一众僧人终于听闻惊呼赶到此处。
“又是你们两个!”慧光踏入堂内,见正是被赶出慕容府的二人在此,不由得苦笑无奈起来。
众僧也不废话,手中法宝闪烁,便要赶走二人,不料目光一扫,却突然瞥见张青婷抬起手掌,掌心处露出了一个金灿灿的“云”字正在闪烁,立时把众人镇在了当场。
张青婷高声质问道:“你们这些小和尚,师父是谁,也敢和大秦云中卫作对吗?”
众僧再也不敢言语,反而默默后退了几步,显然是听说过云中卫凶名。
云中卫自供奉到首领小卒,无一例外,都是修习道家法术,对他们僧人不仅没有半点好感,反而厌恶非常之多。除了佛道隔阂,本就不轻易接触,还有两方常常争斗,互相抵制。
因此一旦被云中卫发现违法乱纪,那便是不由分说,怎么看你也不顺眼,先整治一通。
除此之外,便是长安城里的道安和尚,得苻坚信任敬仰越发厚重,其门下弟子,更是不把云中卫放在眼里,于是两方芥蒂日深,发展成了道佛之争。
正在场面胶着之时,又听踏水声响,室外有人抬着金银回来,众人纷纷作揖求饶,献给二人,一道电光划破天际,映的金银闪闪发亮。
“好啊!慕容冲,你敢贿赂云中卫,真是不想活了!”刘道庭一拍手冷笑起来,又指着金银道:“脏物在此,还不随我回长安接受处置。”张青婷点头赞同。
众人则是心中一凛,大呼上当,正欲拼命,却见慕容冲邪邪一笑,柔声回应道:“好啊!”
他风姿绰约,勾魂夺魄,张青婷不禁心中一跳,浑身过电似得麻麻痒痒,被迷离了个七荤八素,她自见慕容冲开始,就变得痴傻了起来,若非刘道庭在身侧提醒,就是被人绑了,也是后知后觉。
雨势过去,天色渐渐放亮,众人又惊又怒,几次想要死拼,生怕慕容冲一去不回。却不料反被慕容冲拦下,告知他们此行无碍,是自己愿意一去,正可在长安避祸,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等慕容冲交代完毕,又听门外刘道庭高声催促道:“走吧!慕容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