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欢看人倒霉,就有人喜欢当“和事佬”。
“齐大才女,在场的都是文人士子,输了诗约事小,可丢了面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齐楚涵的窝火,不仅仅是因为梁康的屡次挑衅,也不仅仅是王俊年这等人的龌龊冒犯。她有更深层次的憋屈和委屈。
梁康王俊年这种人,职位轻名声薄,她好歹也是天祭山祭酒之女,身份地位上并不吃亏,所以打就打,骂就骂,输赢都好,不会窝囊。可四皇子的肮脏欲望呢?她只能躲!真要玩贞洁,那就是鸡蛋碰石头,结局太清楚了。
诗绝姑娘的未来,几乎是铁定的可怕,即便能活得久些,长时间的搜索追杀也是显而易见的。想想每日如鼠的提心吊胆,那还叫日子,还叫生活吗?生活是一个词,割开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就成了两件事,都不是自己能完全把控的。
最让齐楚涵产生无力感的是龙争漩涡。大皇子明摆着告诉她,婚约就是盟约,就是站队的契约,而赴约之人却是生身父亲齐磊,她就像一箱子水果,不是买卖一方,而只是货物,仅此而已了。
齐楚涵这次是铁了心一步不退:“面子?你们读书就读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齐楚涵上前一步,气势迫人,“说是读书人,写的诗却如戏台小丑,好意思?”
王俊年不自然地缩了缩头,虽然只是瞬间,却也漏了气。
齐楚涵伸手一指,“天下三分,千万门户大破,你梁康想要官位,偏偏来跟我斗什么气?这就是你的心胸气概?好意思?”
梁康自知理亏不德,埋头不言。
齐楚涵环视半周,“读书人,一无教化之功,二无真才实学,三无谦虚品德,也配叫读书人?好意思?”
一人被齐楚涵这小女子如此当头棒斥,极为厌烦恼怒,无法忍受,“你这与泼妇骂街何异?你可知晓诸位仁兄各自所长?苍天啊,怪不得古人道:‘女子无字是德”!你凭着多认了几个字,骂人倒是厉害!”
男女平等,是齐楚涵的根本观点之一,来到这个世界后,无论什么事情,都里里外外,毫不遮掩地宣扬展示着男尊女卑的恶劣。
齐楚涵如今是女身,被人说不识字才算有品德,便下意识地将自己代表了天下女人。
齐楚涵指向王俊年,讽道:“工部书丞?好,我且问你,上月工部新定几处道改?规模如何?银款几何?所需土石几方?车马调动几何?劳工雇佣多少?”
庆城扩建,肯定是要道路修缮在先,庞大的物资调度,军队奔驰,都需要对道路先进行规划修建,不可能一拍脑门就行动的,工部肯定早就有了预案,大皇子这个时候将消息告诉自己,朝中肯定也已经板上钉钉了,哪怕小小的工部门卫都应该有所耳闻的,更何况能够接触到各种资料的执笔书丞。
王俊年前几天就看到了部分案卷,只不过他是执笔,只是奉命誊抄,略改发送称呼地址而已,但这并不是他此时支支吾吾,满脸窘迫的原因,这种执笔工作,动手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动脑子呢?
齐楚涵没有对王俊年揪着不放,反问那个鼓吹“女子无字是德”的人:“你擅长什么?”
那人的年龄眼瞅着奔三而去了,不仅没有功名,还给家中糟糠之妻撒谎,说年年有进步,下次就能金榜题名了,靠着家人的血泪供养,在帝都城里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就是蹭几杯酒,然后指点江山。
“我胸怀天下,岂是你这小女娃能懂的?”
齐楚涵道:“你能种田?”
那人自学字以来,家中为了他能专心学业,光耀明媚,哪里舍得让他劳累?
“胸怀天下者,岂能自囚一亩三分之地?”
“你能织布?”
那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极重的冒犯,“我一书香高雅之人,岂能做那等卑微之事?”
“你凭何谋生?”
被问及心中最大的妄念,那人怒道:“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一人谋生,何足道哉?”
齐楚涵“哦”了一声,问道:“可有良策?”
“当然是一统天下,然后让百姓安居乐业!”
“好!”不少人竟然喝起彩来。
整座天下都是熙凉的,这是千百年的正统心理。如今天下分裂,乾龙城里,上上下下都有口窝囊气,哪怕是个醉鬼说什么一统天下,也能让人感到理应如此,就该如此。
齐楚涵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这种傻货对峙争气呢?
齐楚涵紧接着便感到这个世界阶层分明的可怕,和诗绝姑娘闹那么大,上层的人也仅仅是瞧个热闹而已。
两位皇子登门,不过是看重她所代表的木鱼老师。
哪怕是李长锋家里的大夫人,总想着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人家也没有正式露过面,一直是派侍女下人在和自己纠缠打斗。
齐楚涵切实明白了这种没有安全感,窒息感究竟来自哪里:掌控着天下的那些人,全都在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热闹,她再怎么欢腾,也不过能让权贵观众更开心些而已。
齐磊即便当上了庆城扩建主事人又能怎样?大皇子连永定王都在防备着,毫无根基的齐磊能翻出什么浪花?这主事人未来没有好的出路,最多还是回山上做个祭酒罢了,还是要看人脸色!
金刀大尉李长锋为什么得以被看重,被尊重,因为李家在熙凉早已经开枝散叶了,枝枝节节,在权力富贵的泥土中,深扎盘结,没有大错,便是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
所以在外人看来,齐楚涵哪怕是去做妾,也是十八辈的老祖宗代代烧高香的狗屎运了。
“我们之前早就定下的规矩!你们输了,那就要服输。如果你们不服,那就多请些名门高士裁定!”齐楚涵道:“但是,你们别想输了不认账,更别想着我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齐大才女,我表兄可是……”
王俊年被齐楚涵直接打断,“你们搬出谁来都不行!即便能靠势力权力压得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也绝不收回惩罚!”
齐楚涵这是铁了心要撞南墙!要撞这“男尊女卑”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