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大皇子斜卧在两米长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双河州中郎何伟最新的述职报告,眉头微紧,这场大雨让双河州不少灌田河道破堤,淹了三千余亩良田,估计得两三天之后才能将河堤缺口全部堵上。
董管家伺候在旁,眼光却一直瞟向齐楚涵,担忧之色明显。
一正一侧两张简易床榻上,齐楚涵还在昏迷,山山也沉睡过去了。
李长锋站在齐楚涵床前,心绪不宁,他与齐楚涵的婚姻目的,直到今日董管家再次提醒点出木鱼老人,才彻底看清,但又拿捏不准。正是这份不确定,让李长锋不安。
在任何领域,不确定就代表了未知,也往往潜伏着风险。李长锋持刀从军,可在家族里耳濡目染养出来的政治嗅觉让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娶了眼前这小姑娘进门,齐磊在庆城之事上偏心大皇子,是看得到的利益。但是,仅仅如此吗?
泥地上先垫了厚厚的干草防潮,又铺了一层大毯,李长锋感觉脚下太过于松软了,站不踏实。
两名太医在忙着备药,研磨熬煮的声音伴着药物苦味让李长锋更觉难安。
“哪里不对劲?”李长锋苦思冥想。
“是这个小才女吗?”李长锋来了很久了,也看了很久了,齐楚涵确实容貌出众,不谈利益,仅限男女,李长锋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就吃了多大的亏,若是不考虑得失,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呢?
齐楚涵难过地哼了哼,全身都疼,苏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长锋。
李长锋来此探望照看,最主要的当然是表演给大皇子看的,齐楚涵这一醒,他也便松了口气,“你醒了。”李长锋稍稍上前一步。
齐楚涵一脚蹬出,薄绒被挂在腿脚上,和她人一样软绵绵无力。
李长锋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假装不在意,“是我。”
齐楚涵这才尴尬地将被子和藏在里面的腿脚一起收回来,“是你救的我?”
齐楚涵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山山再粗心大意,可也不至于在大道上翻了马车。
李长锋刚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齐楚涵已经看到了山山,“我家山山没事吧?”
李长锋既惭愧又不悦,当真是没规矩,没礼貌。
董管家走过来,“折了一条腿,能治好,不影响将来。”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齐楚涵本能地不相信李长锋。
董管家毫无隐瞒,全盘告之。
齐楚涵瞪着李长锋,问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李长锋装作“十分愧疚”的样子,低头弯腰道:“是我管教不当,做错了事就得挨罚……”
李长锋终于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齐楚涵从听到山山骨折时就在暗暗蓄力,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岂肯放过?
“你——”李长锋一个趔趄,差点儿倒地,丢人丢大发了。
齐楚涵的力度不是很大,关键是踹的位置太可恶了:大腿根部。李长锋是本能地后退,地面松软,虽然不痛,可脸面真得碎了一地。
在大皇子面前,堂堂金刀大尉,被一个小女子给击退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看来,还是撞得不够狠。”大皇子的声音冷清清地响起。
齐楚涵脸色通红,为了化解难堪,只好对董管家致谢:“谢谢您搭救。”
董管家很开心,不是因为感谢的话,而是因为齐楚涵敢憋着劲儿踹李长锋。
有脾气好,起码不至于太柔弱,太柔弱就容易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给吃喽。
“齐大才女客气了。”董管家知晓分寸,毕竟她现在还是和李长锋定下婚约的。
李长锋刚想说话,就听得帐外侍卫报门,“紧急信报!”
李长锋不愿再搭理齐楚涵这个行为粗鲁的野丫头,从侍卫手里接过信报,上递给大皇子。
齐楚涵小声道:“山山真没事儿?”
董管家摇头笑道:“太医就在身边,治疗得也及时,请放宽心吧。”
“大皇子不是来相亲的吗?怎么还带了太医?”齐楚涵好奇问道。
“殿下就是走走过场而已。”董管家道:“三皇子,四皇子也都会来。只不过要晚些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才带了太医。”
“阵势这么大?”齐楚涵惊讶道。
董管家学着齐楚涵,压低声音道:“没办法,毕竟爱情是人类的万能灵药。”
齐楚涵听得有趣,“能治一万种病?”
“能治不开心,就是无价之宝。”
齐楚涵乐了:“可若失恋了呢?”
董管家长叹了口气,道:“那可就失魂落魄,生而无味了。”
“看来董管家也是性情中人呀。”
“哪里,哪里。”董管家对此夸赞,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齐楚涵努努嘴,“大皇子不太开心呀。”
“齐大才女有经纬之才,帮殿下参谋参谋?”
齐楚涵道:“大皇子那么讨厌我,我何必去触霉头?”
此时,李长锋突然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和殿下叫板。”
大皇子不紧不慢道:“你就这么看的?”
李长锋即刻弯腰请罪:“莫非另有深意?”
大皇子看了眼齐楚涵,话到嘴边又变了内容:“且回去好好想想,给你一个时辰,想不出来就猜。”
李长锋满心忐忑,退出营帐。
董管家按大皇子授意,将信报拿给齐楚涵看。
“哎呀,我眼睛怎么这么疼,一定是撞坏了,什么都看不见了。”齐楚涵捂着眼,坚决不看。
“那就把山山的另一条腿打折。”
齐楚涵讨好一笑:“能为殿下分忧,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这么没骨气,枉你竟然这么宠她。”事情经过本该李长锋去解释,可董管家越俎代庖,摆明了是偏心,毕竟,李长锋可是跟了他很久了。
董管家汗如雨下,好像大皇子一不满就要摘了他脑袋似的。
大皇子气道:“你这身皮里面不是肉,是水不成?”
董管家不说话,只流汗。
天下能在大皇子面前厚脸皮耍无赖的,目前也就这位董管家了。
“看出什么来了?”大皇子也是个爱挑软柿子捏的主儿。
齐楚涵略略沉思,道:“左晋要立储了。”
“哦?”
齐楚涵道:“木鱼老师早有预料。”
大皇子讽道:“还以为是你自己的本事呢。”
“小女子可愚昧了呢。”齐楚涵坦然承认自己不够聪明。
“《天祭山第一》那两首诗也是抄的?”
齐楚涵道:“当然是抄的了。我哪有什么才华,都是糊弄人的。”
“抄谁的?”
齐楚涵头大如斗,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适可而止,和平共处不行吗?
“那天月黑风高,小女子不慎掉入悬崖,被一横松救命,崖壁山有一山洞,洞墙上写满好诗,我便背了两首……”
“哦?何处悬崖山洞,带我去看看,让我也背几首,扬扬美名。”大皇子信她个鬼。
“那个,小女子某日偶感风寒,发烧不止,梦中有仙人传诗……”
大皇子面色沉静,盯着齐楚涵,一动不动,你继续编,永远别停。
齐楚涵吓得不敢再胡言乱语,董管家乐呵呵地问道:“那仙人是不是白白胖胖的?五十多岁,但是保养的不错?”
就坡下驴这事儿,齐楚涵还算不陌生,急忙点头道:“总之仙风道骨,令人心折呀。”
大皇子忍无可忍:“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