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电表是对的,你们外地人这么省,真是少见啊。现在有的外地人啊杀人都有的,生下小孩子养不活就不要生嘛。猪一样生一窝有什么用啦,哎,你们还不错啊,就生了一个。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吧?”
“这样子,你们今天先给我一千两百三十二块五毛,我跟你们说,电表千万不能动,电不要去偷,租给你们外地人就是有点不放心的,什么?房租再过几天?啊,你们都不赚钱的啊,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啦?”
“不行的,绝对不行。”房东阿姨激动地摘下老花镜,“你们外地人怎么可以这么野蛮的?租房子不给钱哪有这种道理。你不要碰我,脏死了!手拿开,手拿开,你们要干嘛,给钱啊,不给我报警的啊,啊。”
一个小时过去了,面对地上躺着的房东,媳妇问:“现在怎么办?”黑胡子摇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对收租的房东,他会一时激动掐住她的脖子,当他听到“外地人”的称呼时,他掐得更紧了,房东的眼球爆出,舌头伸长,终于断气。
后悔来不及了。接下去的问题是,尸体怎么处理。报警?不可能,一辈子就完蛋了。把尸体运走,也不可能,这么做太容易被发现了。两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想了半天,依旧想不出法子。
“如果她家人来找怎么办啊,一定知道是来我们这了啊。她爹?”
家人?黑胡子心里突然明亮了起来:好像房东的丈夫早就死了,没有子女。这么说,就算她死了,也不会很快有人找。不对,应该是没有人来找。我只要把尸体处理好就行了。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正这般想着,肚子又开始疼痛了,窗外烧烤摊迎来了夜宵的时段,一股股的浓香再次充盈整个小区的每家每户。黑胡子咂了咂嘴,一个邪恶的念头随着唾沫的滋润升起了。
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人来打探房东的下落。黑胡子的媳妇依旧会时不时地发神经,但是你仔细听会发现,她抱怨的不再是黑胡子没有工作,而是总在敦促黑胡子:“她爹啊,你啥时候换个工作啊,我受不了啦。”
黑胡子总是沉默着,他戴着口罩,往锅里添了一勺油,然后眉头一皱,往里丢了几粒肉丸。女儿妞妞站在爸爸的烧烤摊边上,用稚嫩的童声喊着说:肉丸,刚出锅的肉丸。
昏黄的灯泡随着夜深逐渐明亮刺眼,灯泡上面一根油腻得发黑的电线,一直通向了楼上,在那里,黑胡子的媳妇正一边挥舞着菜刀,一边泛着恶心。
J市的九月丹桂飘香,校园里的师生们最能闻到这种浓郁的香味,小鸣是第四中学的语文老师,这几天她每日都沉浸在桂花香里,上课能闻到,下课能闻到,她跟同事打趣着说:“丹桂进校园,花香扑小鸣,赶也离不去,金秋好深情。”
下班了,小鸣骑着单车回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宿舍。
小鸣的宿舍是那种单身公寓,房子产权属于学校集体,考虑到像她这样年轻的新老师经济拮据,校方便将这里几户空着的房子廉价租给了他们。
小鸣打开陈旧的防盗铁门,又打开木门,房间里飘来一股清新的味道。这是她昨天在校园里捡到的被折断的桂花枝,插在玻璃瓶中依然骄傲地散发出的香味。“现在的学生素质越来越差了。
啊,还是这么芬芳,果然赶也离不去啊。”小鸣一边脱鞋,一边自语道。
“喂。”将要关上门的时候,住在对门的人把小鸣喊住了。
“王老师?”住在小鸣对面的,是学校文印处的王老师,“有什么事吗?”
这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四下望望,生怕被人发现,他用很轻的语气说道:“你今天别住里面啊,不好?”他说“不好”的时候,还用右手摆了摆。
“什么不好啊王老师?”小鸣一直听学校的同事讲,这个老王怪怪的,至今还是单身。再说现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外头亮得很,小鸣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这王老师不知道搞什么鬼呢。
想到这,小鸣便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她刚打算说声谢谢,却看见王老师的门早就关上了。关门声音都没有,这动作可够轻的,真的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对面人”呀。小鸣抿嘴笑了笑,也关上了门。
吃过简单的晚餐,小鸣走到阳台前,每个晴天的傍晚望望夕阳成了她工作以来的一种习惯。几乎每次,她都要看着夕阳从地平线坠下去,直至最后一丝红色消失不见。今天,如果不是客厅里传出一阵阵声音,她也会等到最后一丝红色的逝去。
起初,客厅里传出的声音很轻微,没有引起小鸣的注意。那是一种叮叮当当的声音。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响,到了足以引起小鸣回眸的地步。
等她走到客厅一看,这声音又没有了。大概是老鼠吧,这些老式的公房总是有这些隐患。心里这么想着,再走到阳台,天已经暗下来,错过了今天夕阳的最后一丝红色。
小鸣满脸遗憾地回到房间,在馥郁的桂花香里,开始晚上的工作。现在的中学老师总是很忙,像小鸣这样的新老师更是被压迫得喘不过气。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沓学生的作文本,开始批阅。一边批,一遍摇头,偶尔见到几次会长舒一口气,有一种难得的满足感。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捡不得的,捡了或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是我今天大课间的时候,听王老师说的。这个老师一点也不为人师表,而且总用那种神秘兮兮又可怖的语气吓唬我们这些后进生。
小鸣老师,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想……”这段写在其中一本作文簿上的话,让小鸣看了心生疑窦。王老师?难道就是指住在对面的王老师吗?他为什么要对学生说那些话呢,他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呢?
小鸣回想起傍晚时候王老师说过的话。“今天别住里面啊,不好。”“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呢?夜太静了,小鸣不觉陷入了沉思。
尽管她自认是不信鬼神的,也是一个胆大的女生,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她总抵不住额头上渗出来的几滴汗珠。当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急促响起的时候,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尖叫——实际上,那只是每晚九点都会响起的学校晚自修结束的铃声。
也许有点好笑吧,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就怕成这样了,她镇定下来,自我安慰了一番。好奇心的驱使让她继续读着学生的这篇作文。
“小鸣老师,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你就住在王老师的对门是吗?那天他跟我们讲这些的时候,看到你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坛里捡桂花枝,就又跟我们说:‘你们小鸣老师呀,就捡了个不该捡的东西,她很快就要出事了。’
我们听了,都觉得他脑子大概有问题。但是我也怕老师你真的有事情,所以把这件事情写在作文里了。”
读到这里,小鸣的手有些轻微的颤动。又是叮铃铃的响声,那是学生宿舍就寝的铃声。小鸣不禁“啊”地发出声来,随着双手下意识地一阵乱动,一张纸片从作文本里掉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诗,是打印好的。
卧室外面,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这响声和傍晚的一样,愈来愈响,愈来愈急,孱弱的小鸣打开卧室门,她看到那捡来的桂花枝在玻璃瓶中乱颤,不一会儿,琐碎的花儿洒了一桌,再一会儿,玻璃瓶亦被震碎了,然后那桂花枝像着了魔似的,冲小鸣直插过来。
不久之前,我和我的邻居们在半山公墓的家遭遇了盗窃,贼们将很多阴间的房子扫荡一空。
后来我们不得已点亮绿灯。也就是人间俗称的鬼火,才睡了几晚安稳觉。可是好景不长,J市的盗贼们像是盯上了我们的房子,他们开始抢祭品,现在连白骨都抢,据说可以卖给一些画室。原来住在四中公房里的唐叔叔,他的白骨就被偷了。
看他那伤心的样子,我们实在怒不可遏。
我们本不想来一次逆袭,但我们终要拿起武器,捍卫阴间生存的权利。在张阿姨等邻居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反击,从被迫害至深的唐叔叔开始。
愤怒的唐叔叔现在只能匍匐着,再没有骨架支撑他了,他说:要复仇,就先回我曾经的单身公寓吧,把它当做阳间的驻地!这套公寓,便是小鸣老师住的那间。
其实我们本不想伤害这个小姑娘,但是已经失去理智的唐叔叔,他竟然说,我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打油诗,跟我以前在四中的时候很像,我要她来陪我。
就这样,唐叔叔折断了那根桂花枝,递给了年轻的小鸣老师。至于那个稀奇古怪的王老师,是我附体了,我想提醒,想挽救,但终于还是徒劳。
那张作文本里掉出来的纸,是唐叔叔让我打印的,当然也就是王老师。丹桂进房间,老鬼爱老师,赶也离不去,愿爱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