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莫思雨娘仨加上莫文洋兄妹便回了S省,沈家同比他们先一步来省城,他的工作手续已经办妥,跟县城那边交接好就可以过来上班了。
现在他们首先要找房子,莫思聪在得知莫思雨考上C大时,便叫自家媳妇佟雨薇帮他们留意房子。
“这两处房子我都看过,我觉得都还不错,搬进去就能住。一套就在C大外面,是以前C大的职工楼,另一套呢,也离C大不远,是自建房,外面带一个小院。两个地方交通都挺方便的。“
不得不说,佟雪薇办事还是很靠谱,挑的两套房子都不错,性价比都很高。
沈家同两人去看过了房子,C大的职工房,二套一的房子,有些小。自建的小院,要宽敞一些。所以两口子商量过后,选了自建的小院。
一家四口带着欢快的心情上了回柳树村的汽车,可刚一下车,便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得回不过神来。沈爱晚整个人都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完全不能接受,两条生命,就那么说没就没了。
沈家同的反应更大,只见他木木地往车站外面走,一连撞到了三个人,却仍然只顾往外走。沈爱晚忙跑过去拉住他。
“爸,爸。”沈爱晚试着叫醒他。
沈家同木木地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她。
“晚晚?爸爸没事,爸爸没事。”沈家同喃喃地说道。
沈爱晚却发现他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整个人都木木的,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消息里。
莫思雨带着沈景诺过来了,外面还一直在下着雨,几人站在车站门口,都有些仓惶茫然。
“爸,我们先坐车回家吧。”沈爱晚对沈家同说。
“好,好,回家。”沈家同走进了雨里,没有打伞。
沈爱晚撑着伞去追,等她将伞举到他头顶时,他浑身都已经淋湿了,眼眶发红,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当他们赶回家时,家里已经挂起了挽联、白花,堂屋里摆着两口漆黑的棺材,沈景明和沈景杨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面前的盆里是燃烧的纸钱。
沈景杨太小,还不太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懵地跪在一边。沈景明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满脸悲痛、仓惶和不知所措。
走进堂屋那一刻,沈景同再也崩不住了,两大步向前,直接扑在了黑色的棺木上,嚎啕大哭。
“三哥,三哥。”沈景同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叫。
事情很简单,进入八月以来,S省一直暴雨不断,青江发了洪水。那天下午雨停了,沈家国两口子从江边过,陈阿碧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沈家国去拉她,两人都被洪水卷走了,尸体是在下游几十公里处找到的。
沈爱晚愣愣地站着,看着眼前漆黑的棺木,始终都不敢相信,那个在一个月前,她离开时还笑着对她说早点回来的人,此刻就躺在那里。
三伯一直都是大家公认的老实人,从小身体不好,个头不高,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秀气,在家里找不到太多的存在感。但是他又是一个细心的好人,他会采回各种野果分给孩子们,他会割芦苇竿回来编成精致的小篓给大家做收纳用。
沈爱晚想起他总是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地叫她晚晚,眼神清澈欢快,仿佛从来没有任何的烦恼。哪怕有时候三伯母生气骂他,他也只是慢声慢气地跟她说话。
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沈爱晚跪在沈家明身边,拿起一边的纸钱,投进盆里,一滴眼泪‘啪’打在草纸上,洇成一个圆。
无论有多少哀伤,丧事始终要办。请了风水先生相了坟地,看了日子,三天后,三伯和三伯母便出殡下葬了。
家里的气氛一直阴沉沉的,沈奶奶从第一天便病倒在床,沈爱晚看着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老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哀痛,常人如何能懂。沈老爷子则终日坐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旱烟。
还有沈景明,他好像变了个人,不再如从前那样开朗、爱说爱笑,他负责起每天照顾弟弟的工作,其它时间则一个人坐着发呆,人却日渐消瘦。
一天半夜,沈爱晚起床找水喝,却看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她走到他身边,才发现是沈景明。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看着天边的月亮。
“三哥。”沈爱晚蹲在他身边。
过了半晌,沈爱晚才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你说,他们会怨我吗?”
沈景明没有等到沈爱晚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以前,我总是嫌弃他们没本事,太老实,我总喜欢往外跑,我也总喜欢往四叔身边凑。我为什么不多陪陪他们呢,我为什么不多跟他们处一处呢。”沈景明双手抱着头,眼泪大点大点地落下来,掉在地上。
沈爱晚轻抚着他的背,沈景明从无声落泪到最后嚎啕大哭,好像要把这十多天的悲痛、悔恨和惶恐宣泄出来。
沈家同和莫思雨站在堂屋的门后,都已经泪流满面。有些伤口,只能交给时间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