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绿水青山间,飘着两朵并驾齐驱的白云,云上停着两位迎风而立的仙人。
仙人嘛,便是想要在外头吃喝玩乐的那二位。
待楼欲倾睡醒,来了精神,已是日上三竿。
天朗气清,正是出行的好时辰。
本是让连山寻个作乐的好去处,奈何不山野孤村,就是穹顶碧海。二人转转悠悠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落脚处,便一直在这青山绿水间晃荡。
不消片刻,楼欲倾随着连山,由东至西,由西至南,再由南至北,往返数次,身心疲惫,自然易生躁意。
楼欲倾心生不满,幽怨道:“舟兄,何时方能寻到好去处?”
连山讶异的看了楼欲倾一眼,一本正经道:“方才你我不是已经去过了么?”
楼欲倾一头雾水,难以置信道:“方才?方才你我不过是落在一座山头,听了两声猿啼,连双足都未落地便离开了。这也算是吃喝玩乐?”
连山道:“方才你我在大荒来回数趟,虽驻足片刻,但这短短的数次,却观了东海的碧潮,西峡的瀑布;赏了南荒野村的炊烟,北渊的飘雪;听了山音,闻了猿啼,尝了猴儿酒,品了雪莲蜜……若是这些都不作数,那如何才作数?”
楼欲倾被连山驳的哑口无言,心烦意乱的摆手道:“罢了!罢了!”说着跳下云端,双足落地在地上跺了三下。
跺脚之处突然冒起一股青烟,伴有稚嫩的呵斥之声:“何方妖孽,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不速速退……下……”
青烟消散,幻化出一个穿着大红肚兜的胖娃娃。
这娃娃叉着腰,见着身前的二人,只见这二人周身仙气缭绕,十分浓郁,长吸了一口两位仙人的护体仙气,穿着大红肚兜的娃娃一时间有了醉意,双颊酡红,扎着俩冲天辫的脑袋也有些发晕,身子有些发晃,说起花话来结结巴巴,瞬间失了底气。
楼欲倾本来心情就不爽快,见这不足两尺的娃娃竟敢对他出言呵斥,气极反笑:“你这皮孩儿,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这胖娃娃哪敢顶嘴,这般浓郁的仙气,指不定是那个仙天秘境得道了的神君,当即苦着脸道:“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冲撞的二位神君,还望仙君赎罪。”
楼欲倾好歹也是诸天各国响当当的魔君,总不该为难一个小小的地仙,传出去也不好听,虽是不满,他闻言便也只哼哼了一声。
这娃娃见状,双股战战,如临大敌。
连山打了圆场,安抚着楼欲倾道:“浸之心有不快,何必为难这个娃娃。”
楼欲倾闻言,心道,你也知道我心有不快?鼻腔里哼了一声,便默不作声了。
连山对着娃娃道:“本君且问你,这方圆百里,可有什么好去处?”
这娃娃瞧着连山不似楼欲倾那般不好说话,心底对连山生出几分好感,当即乌溜溜的眼睛一弯,脆生生道:“禀神君,东南方距此二百里处,有一小国,名为风雨。”罢了话风一转,有些支支吾吾道:“可是——”
瞧着这娃娃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山给他下了颗定心丸道:“但说无妨。”
娃娃心想着,眼前这两位神君,气度不凡,仙气浓郁,指不定能解决风雨国的祸害,便道:“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那风雨国敬的是天宫之中风雨二位神君想香火,承的也是此二位的福荫。兵祸天灾都不曾有过,风貌人情本极好的。”
“这不是好事吗?”一旁听着前因的楼欲倾斜着眼评价道。
娃娃战战兢兢观了楼欲倾一眼,深吸了一口他们俩的护体仙气,小脸蛋顿时红彤彤的,鼓着气力道:“是好事没错,可风雨国旁有条大河,名为怒风,此河绕国奔走,滋养风雨之国。风雨国有一习俗,唤作祭春,每年开春之日在怒风河畔举行仪式,目的是感念神君庇佑,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却不料,前些年祭出了个祸害。”
“哦,既有风雨二神庇佑,如何能出祸害?此中必有蹊跷吧!”连山笃定道。
楼欲倾剑眉一挑,生了兴趣道:“既然是个祸害,你且与本君讲讲,那又是如何的祸害法啊?”
这娃娃得了吩咐,一本正经的答道:“此山唤作万山,传言千年前此山灵气充裕,是块福地,当时此处还不归小仙管辖,本是万山地仙所属,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大妖,很是凶残,吞了方圆百里占有灵气的活物,炼化了他们的神魂,万山地仙便身在其中。此后,方圆百里的妖魔皆听命于它,这大妖自称吞天大王,一作威作福便是许多年。”
“后来,万山灵气渐消,眼看着将要变成不毛之地,那吞天大王便打上了风雨国的主意,风雨国受风雨二神的庇护,天宫便遣了二位神君前来除害,这大妖虽是得了道法,却终究抵不过二位神君,数回合间便被灭了神魂,肉身被打落在了怒风河里。”
“照你的意思,如今风雨国的祸害与这大妖有关?”楼欲倾道。
“前些年,风雨国祭春之际,怒风河畔突然风起浪涌,掀起了百丈高的水墙,那水墙铺成一张大网,将整国上下包裹其中,而那祸害也是自称吞天大王。”
“既然这祸害封了风雨国,那你是如何知晓这么多?”连山看了眼百里外的城池,似有所思的问道。
胖娃娃挠了挠头,有些惭愧道:“不瞒两位上神,小仙本是风雨国太庙里的精灵,受了千百年的香火得了道。小仙虽然修为浅薄,但是对大妖的妖气却极为敏感,危难之际逃了出来,这才躲过一劫。”
“那你可有上报?”连山道。
“有的,有的。”
生怕他二人不信,胖娃娃的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道:“小仙仙力浅薄,不足以上天宫,风雨国千里外有一邻国唤作飞鸟国,飞鸟国承的是雷电二位尊神的福荫,小仙不眠不休腾了好几日的云方才赶到。小仙向两位尊神禀明此事,不日,风雨二位神君便下了界,却不料二位神君并未同先前那般大开杀戒,而是在风雨国上打了数道禁制,将其镇压在国中,遂命小仙为万山山神,日夜监守在此处。”
说罢,那小娃娃又道:“对了,后来没过几日,有位慈眉善目的老神仙来到此地,诵了好几日经文。”
连山闻言眉头一紧,此法虽镇住了妖邪,却断送了一国的安危,实在不合大道。
不过,这又是镇压,又是诵经的,这风雨国中封着的大妖究竟是何来历?
这风雨国地处北极,风雨二神乃是九天宫阙的神君,他二人刚解决了赤炎令之事,如今实在不好再插手。
“浸之,你我离开此处,去别处寻乐吧!”
楼欲倾听着这胖娃娃的话,倒是越听越有兴趣一探究竟,不解道:“为何?我倒是觉着这风雨国是个绝佳的去处。”
连山:“……”
“本君近日高兴,这枚灵果便赏与你了。”说着手中多出了一颗仙气缭绕的果子,随手扔给了胖娃娃。
这灵果生于诸天秘境,寻常凡世是没有的,对于他这等品阶低下的地仙来说,一颗可抵数十年的修炼,实在是大补之物。
胖娃娃没想到,楼欲倾最是不好说话,却给了他这般大的好处,开心的眼睛都要笑没了,感恩戴德的做礼,表了谢意,这才打道回府。
连山被楼欲倾拉着来到距风雨国数十里的一座山头,地势高,将风雨国的地貌尽收眼底。
只见风雨国的被一个半球形结界包裹着,与世隔绝,结界表面时不时浮动着大道真言,偶有大道之音震荡其中。结界里弥漫着烟雾,看不真切。
楼欲倾对着连山道:“看来那胖娃娃所言非虚,这风雨国还有点儿意思。”
连山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对着楼欲倾道:“风雨国怕是没你想的那般简单。”
闻言,楼欲倾倒是难得正经了一回,道:“天宫风雨二神对这大妖镇而不灭,确实有些蹊跷。它自诩吞天大王,又喜在风怒河中作威作福,想来是那打落河中的肉身有些古怪。”
连山颇为赞同的颔首,却又听他笑道:“这不才有趣吗?我倒要瞧瞧,这吞天大王是不是同他这名字一般厉害。”
连山:“……”
楼欲倾望着风雨国的禁制跃跃欲试道:“舟兄,你能破开这禁制吗?”
连山伸手一档,徐徐道:“不急。”说着指了指结界上的大道真言道:“你仔细瞧瞧那是什么?”
布满真言的结界上,流转着莫名的光华,待看清那一字一句,楼欲倾奇道:“这,这是往生经?”
“不错,往生经,拔除业障,破怪力乱神,灭所造罪孽。”瞧这经文,似乎是极乐天的手笔,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这祸害与九天宫阙某位地位尊崇的神君有关?
终究都还只是推测,连山自然没有同楼欲倾讲明。
“那这风雨国岂不成了炉鼎?!”楼欲倾惊呼。
“风雨二神此法虽能将那祸害消磨殆尽,但风雨国便成了祭品,即便往生经能消磨怨厉,两两相抵下来也算不得一桩善事,更何况善恶从来不能相抵,只能一桩一桩的算。”
楼欲倾闻言突然兴奋道:“照舟兄这般解释,风雨国岂不是更有意思了,走走走。”楼欲倾说着便掐诀准备破界。
连山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不可。”
“我难得想做回好人,行个善,舟兄你就莫要再拦着我了。”
“……”
却又听楼欲倾道:“待你我降服那大妖,解救一国百姓于水火,也是极好的功德。”
救一国百姓于水火?方才那小地仙说过,这吞天大王所及之处,方圆百里不会再有灵物。瞧这阵仗,怕是这一国的百姓早就成了祭品。
连山严肃道:“你看那界中,雾霭弥漫,结界旁的寸草不生,还透着股死气。那小娃娃不是说着祸害所及之处,灵性皆失,这风雨国如今怕只剩个空壳子了。”
连山说完,却见楼欲倾盯着那只被自己拉住的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淡然道:“冒犯了。”
楼欲倾突然有些不大自在,强忍着尴尬,佯装镇定道:“无妨,无妨。”接着方才连山的话茬子说:“舟兄的意思是,那往生经亦是用来超度风雨国百姓冤魂的?”
“不,它若同千年前万山的妖物一般,这风雨国百姓的神魂怕是早已被炼化了,这往生经度的便是百姓的怨气与执念。”
楼欲倾闻言,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愈发对天宫没了好感。
“那舟兄,你我还进去吗?”
“浸之可是仍想走一遭?”
“是。”楼欲倾见连山心存忧虑,便又自负道:“纵使这妖物是个厉害角色,量它也奈何不了我,待本君玩腻了,大不了一剑送他归西。”
提及他的剑,楼欲倾便想起那日在云泥院天地变色的情景,有些担忧道:“你那把绝尘,杀气太重,迟早会埋下祸端。有空你随我去趟净土,好让净土里的佛陀帮你去去剑上的戾气。”
楼欲倾闻言却不大乐意,不高兴道:“失了戾气的绝尘还是绝尘吗?我不去。”
闻言,连山突然有些莫名之感,这天地间头一回有人这般直截了当的拒绝他。
楼欲倾迫不及待的便又掐起决来。连山又是一拉,打断了他。只不过不似方才,这回只是一阻止便松了手。
“不必这般麻烦,浸之且随我来。”
说罢二人便一同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