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一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酒香的入口。
看着依旧漆黑不显眼的大门,上次来时还是和青黛两人,如今自己身旁竟也多了几位朋友,沈清欢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
南无月收起空谷幽兰般的气势,神色晦暗不明地站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
崔瑞之轻车熟路地走到大门旁,在连接内部的凹槽内放上一个金色令牌。
片刻,便有一人开门,沈清欢讶异地看着一身劲装打扮的侍女,蛾眉皓齿,与之前迎自己的柔弱玉骨的女子相比又是别样的风采。
“请。”没有多余的奉承话语,女子抬手便把沈清欢一行人引进了门。
正前方是沈清欢之前见过的那堵筑在水上的白墙,但这次侍女并未绕过白墙,而是抬手把住一旁小巧的石狮环,轻轻一拉,面前的石墙便从中间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茂密竹林里的羊肠小道。
崔瑞之得意洋洋地看着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抬腿便率先跟着掌灯的侍女走上了小道。
沈清欢回头看了看神色无常的南无月,心思却不在此处。
这里酒香四溢,不禁让她想起昨晚自己醉酒的事,暗暗下着决心,等找到机会一定要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心事重重地跟着众人走过长长的小道,一个不察,脚下一滑,还来不及惊呼,背后便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挡了一把,止住了她向后栽倒的身体。
沈清欢站稳回头,便看见南无月自然收回剑柄的动作,不经意撞进他缓缓抬起的眼眸,明明清幽如寒潭却让她的脸有些烧灼感,
“谢。。。”
“半夏!半夏!你看!”
沈清欢正准备道谢,却被君如惊讶的呼喊吓得猛然回过神来,一抬头,竹林尽头,眼前豁然开阔!
修剪精细的园林内,竖立着两幢如酒楼一般的楼阁。到处张灯结彩,烛火如晓日般明亮,洋溢着炽热的年终气氛,四处人影绰绰,还有不少身着异服的外族人。
沈清欢低头看着和自己一样好奇打探四周的东方,见他故作冷静的样子,但眼里闪过的兴奋不禁让沈清欢勾了勾嘴角。
即使怎么故作深沉,也不过是不足六岁的孩子。
“半夏,左边的楼阁叫饕餮,布美食;右边的楼阁叫螭吻,揽奇珍。”崔瑞之看向沈清欢耐心地解释道。
段君如听到美食,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一脸向往地看向沈清欢,“半夏,我饿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吃东西吗?”
“呃。。。”沈清欢听闻愣了愣,因为自己补眠,她午膳吃得很晚,如今半点饿意也没有,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段君如,“君如,你先与你的哥哥去饕餮,我想去螭吻看看,过一会就去找你。”
段君如虽有些惋惜地嘟了嘟嘴,但也没有强求,“半夏,那你要快点来找我哟。”
沈清欢笑着点点头。
“我与半夏一起,第一次来有什么不懂的我还可以帮忙。”崔瑞之看着沈清欢一脸的真挚。
“多谢。”
“客气。”
段君如瞪了一眼崔瑞之,满脸的怀疑,“崔瑞之,半夏要是少了毫发,我。。。”顿了顿,却也没想出什么威胁的话,突然瞥见身旁的自家哥哥,立刻挺直了腰板,“我就叫哥哥收拾你!”
崔瑞之习以为常地敷衍道,“明白明白。。。”话还没说完便瞥见段存远死死盯着他的严肃眼神,连忙正色地补充道,“我定会护半夏安全。”
沈清欢看着君如跟着段存远一步三回头的担心模样,不禁笑着挥了挥手,她的担心怕是多余了,即使没有崔瑞之,有南无月在,自己亦是安全的。
跟着崔瑞之进了名为螭吻的酒楼,沈清欢惊讶地发现此处竟有一个宽大的高台。
侍女们头戴面纱,身姿妙曼地穿行于人群中,精致的玉盘之上放满了小吃酒品,人潮涌动,却也未见她们洒漏半滴。
摆放齐整的一排排桌椅前,人们觥筹交错;或坐或站,或行或止,但都关注着被围绕在中间,大约五米的高台之上。
此时,一个身着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女子正站在上面,指着身旁被红绸盖着的器物滔滔不绝地讲着来历,不一会,便有人出价,叫喊声此起彼伏。
崔瑞之给门口的侍者递上金色的令牌后,便被领到了三楼。
这里被隔成十几个宽敞的雅间,推开雕刻精美的木门,金丝楠木的矮桌,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般铺在坐垫之上,紫檀香隐隐约约。
沈清欢拉着东方学着崔瑞之一般随意地倚在矮榻上,微侧头,榻边便是偌大的窗棂,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最重要的是,这里视线极好,一眼便能望尽高台之上的场景。
南无月不动声色地隐进纱帘的阴影中,眼眸却也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人,撇了一眼兴致高昂的沈清欢,有些讳莫如深。
这时,一个绰约多姿的侍女福身进入,为她们泡上一壶茶后便退下了,走时脸色却微红,很是羞涩地低着头。
沈清欢挑了挑眉,回头便看见崔瑞之望着侍女离开的背影,正一脸调笑的神色。
连忙低头看向东方,见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沈清欢便放下了心。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段君如怕自己跟着崔瑞之学坏的感受,自己倒无所谓,可东方毕竟还是个孩子,可不能这么小就学会调戏女子。
想到此处,沈清欢不禁悄悄地移到东方身前,挡住了崔瑞之看过来的视线。
突然,酒楼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沈清欢不禁看向高台,只见蓝衣女子下台后,一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缓缓走上高台,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只露出的眉目顾盼生春,“各位,接下来便是大家恭候多时的点灯。”
沈清欢见女子下台后,楼下群情鼎沸、众宾喧哗的场面,好奇得看向崔瑞之,“点灯?”
“看来我们来的时间刚刚好。”崔瑞之激动地啪地合上折扇,两眼放光,“很多人都为这一年一度的点灯来此,灯不灭,价不减。这螭吻的奇珍异宝可不只是器物,还有人。”
沈清欢微张了张嘴,很是惊讶,“这是。。。人口贩卖?”
“非也,非也。能来螭吻的人未有绝技便有绝色,而且从来都只有人寻螭吻而不收。”
沈清欢挑挑眉,有些怀疑地撇撇嘴,“自愿卖自己?”
“世间奇闻异事何其多,有人意在品诗会上求一语风评,有人便喜欢来这找寻自己的价值,不在于卖不卖,而在于走不走。”崔瑞之看着沈清欢有些疑惑地神色,接着说道,
“有人一金便走,有人千金亦留。”
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沈清欢看着刚才的侍女福身进来,抬手在窗棂外挂上了一个红灯。
正准备搭话,她突然瞥见高台之上,一道身影一闪,还未看清便从楼顶猛然垂下了几条雪白的纱帘。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把上台的一人团团围住,在场的人无不屏息打探。
隐约间,只见帘中人影走到台中,一甩衣袖便翩然而坐,只手取下背上的某物,手指一落间便放在了膝上,像是一把古琴。
虽看不清样貌,但举手投足间那惊心的魅惑却让人不禁惊叹留连。
从身形便能看出是男子,但仿若媚态早已入骨,还未见其容貌,他指尖的一曲一挑之间便能勾去人的魂魄。
当第一个琴音在楼里响起之时,众人便静若寒蝉,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又似淙淙潺潺的水流,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
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
众人不知时间流转,琴声也最终慢慢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龙门时溅起的点滴水花。
沈清欢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她虽不懂音律,却也听得入迷。
不禁暗暗感叹,极品呀,这姿态妖媚的男子,并未给人做作柔弱的感觉,反而处处透着神秘和傲气,这些原本矛盾对立的性格,却好似被完美融合了,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这时,一位盛装女子缓步上台,掀帘而进的瞬间,便引来无数人嫉妒羡慕的眼神,毕竟,只有她见到了男子真容。
喧闹之声四起,隐隐看见男子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帘后便传来女子的声音,
“公子已选好了去处。”
“灯未灭,价未出,怎就选好了去处?”楼下突立时传来一阵不满的声音,片刻便激起了众人的阵阵附和。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狠拍桌子,愤然起身!
他身材魁梧,身着袍服,裘毛兽皮,皮帽皮靴,一看就是草原的人,看着切切私语的众人,扯着嗓子吼道,“老子不远万里来这雎龙阁!可不想空手而归!今日不管你出不出价,老子都得看一眼!”
话音刚落,只见他舞起长刀,一个提气便想上台。
珠纱未动,人声未起。
突然!不知从高阁何处落下几道黑色的身影,如苍鹰一般飞掠而下!
还未看清,只见下一刻,大汉不知为何已应声倒地,几道黑影一闪便不见踪影,自有几个侍从把他抬出了楼阁。
众人哑然,无人再敢出声反对,常客似习以为常,余兴未尽、酒兴颇浓。
沈清欢微张着嘴,有些讶异这楼阁竟深藏着高手,看着崔瑞之宛若未见地喝着茶,她便压住心中的波动,稳了稳心神也有样学样地拿起身前的茶喝了一口。
东方眼里闪过一丝兴趣,转头看了一眼进门后就隐在屏风阴影里的南无月。
窗外人声逐渐消失,似都在闭息凝神,等待男子的下一步动作,可沈清欢总觉得高台上的人似望着自己的方向。
思绪还在流转,便见一道身影如白鹤亮翅一般突然掠出高台之上的帘帐!
一道清脆的撕扯声响起,只见男子飞出的瞬间便扯下了一丝帘帐撩于耳后,遮住了他的脸。
沈清欢还沉浸在男子翻卷轻盈的身姿中,下一刻,便见他如离弦的箭飞向自己所在的雅间!
身形突近,面纱飞扬,浅绿的长袖中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轻扶窗棂,如霓裳曳广带,衣裾浮升天。
男子身后的古琴随着他的动作,一瞬便撩下了窗棂上的白纱,霎时隔开了楼外所有人的视线。
楼外议论之声渐起,即使有白纱遮挡似乎也能感受到人们如炬的目光。
沈清欢瞠目结舌地看着此刻安然坐在自己对面的陌生男子。
他一身淡绿的金丝软烟罗,外罩一个白色烟纱,穿着松散,却也显的体态修长妖冶,勾人魂魄。
男子抬手把琴放于一边,动作流畅,一动之下微露莹肩,极尽魅惑。
沈清欢脑海里不禁想起一句话,“美人有三好:清音,体柔,易推倒。”
和陌千决偶尔透出的清冷傲气、妖冶鬼魅不同,这人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如女子般娇柔无骨,诱人心神。
崔瑞之惊讶得连手中的杯子落地了都未察觉,支吾了半天才问出口,“你是?”
“奴家找她。”男子缓缓抬眼,眼角的泪痣,含笑含俏含妖,声音竟比女子的还娇嫩动人,看也没看一脸惊讶的崔瑞之,抬手便指向从刚才便惊讶地一言不发的沈清欢。
“我。。。我?”看着男子看向她的视线,沈清欢不自觉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找我?”
男子媚眼如丝,“就是你。”说罢,便如水蛇一般移到沈清欢身旁,露出的香肩上,一朵盛放的梅花纹身霎是潋滟。
沈清欢连忙收回视线,心里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拿起瓷杯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但微颤的手指暴露了她此刻的无措,
“找我干什么?”
“还债。”
“啥?!”
东方斜眼看了看如坐针毡、满脸惊诧的沈清欢,摇了摇头并不理会,转头撩开窗前的一方白纱,兴致勃勃地继续看着高台上的拍卖。
“公子还要在这吗?”柔媚的声音响起,却是对着崔瑞之所说的。
“哦哦,打。。。打扰了。”崔瑞之看着男子如灼华过桃夭般的眼眸,不自觉地起身准备离去,瞥见沈清欢诧异的神色,顿时闪过一丝清明,连忙拱手,“只是在下同半夏一同前来,这。。。”
沈清欢不住地点头,眼神中透着千万不要离开的意思,身旁的男子紧贴在她身侧,鼻尖传来阵阵熏香。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无福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的真谛,这来路不明的男子选中自己也不知为何,万一有杀心,那不是惨了。
沈清欢看着崔瑞之魂不守舍的样子,暗道一声不靠谱,随即转头看向隐在暗处的某人,散发出满脸的求救信号。
男子瞥了一眼身形未动的崔瑞之,“公子,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是不道德的行为。”
听到男子如是说,沈清欢身体一震,不禁侧头看向长睫媚眼的男子。
这话自己听来并没有不妥,但在这礼教为尊,咬文嚼字的封建异世,却很是格格不入。
想也没想,沈清欢猛地抓住身旁男子的衣袖,手指上的黄泉闪过一抹红光,声音有难以自制的激动,“你。。。你从何处来?!”
东方被沈清欢突然高昂的语气吸引了视线,放下纱帘,歪着头看向几近疯狂的少女。
男子看着神态克制但言语激悦的沈清欢,见到少女手上的戒指,有片刻的诧异,见她并没有放手的意思,思绪微转,面纱下的嘴角微勾,凑到沈清欢的耳边轻声说道,
“中国?”
沈清欢呼吸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心脏急速地跳动着,“真。。。真的?!”
男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见少女眼里突然盈满泪水,满脸的希翼狂喜,原本媚意的眼眸才闪过一丝诧异,下一刻只觉怀中一暖,少女特有馨香迎面扑来,男子一个身形不稳便被少女抱着压在了身下!
“我终于找到组织啦!”
一瞬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崔瑞之微张着嘴,看着沈清欢跨坐在男子身上,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势,有些不可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东方见状也不禁身形一顿,下一刻便满是鄙夷地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沈清欢,仿佛不忍直视,冷哼一声,“不成体统。”
南无月冷眼看着沈清欢的不雅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若有所思看向被扑倒在地,同样诧异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