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了碧落阁阁主后,沈清欢感觉有些昏昏噩噩,自己突然上涨的身价就像是一场梦,还有南无月惊为天人的面容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她早准备好的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的宣言,也在南无月深邃如井的眼眸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两日后,坐上了去往尚燕国的马车,沈清欢才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现实感。
马车微晃,沈清欢微微撩开车帘,两列骑兵紧随其后,一拢黑衣,头戴银盔,衣覆金甲,面色如冰般冷冽,腰系镶金腰牌,刻着鹰卫二字。
护送她们的并不是碧落阁的人。
竹简内容清晰地映在沈清欢的脑海,这是司马家族的府兵。
车内,武娘斜倚在凉枕上,一边悠闲地磕着瓜子,一边嘟囔着,满脸怨念,“还没过几天悠闲地日子,就又要东奔西走,我啥时候才能找到俺的如意郎君啊。”
沈清欢看了武娘一眼,没搭话,这几日她早已习惯了武娘那不间断的抱怨,只缓缓摇晃着手中的折扇。
八月正值酷暑,但还好一路上树木茂盛,微风倒也携了一丝凉气。
她随手拿起面前矮桌上的琉璃盏,望着杯上泛着的五彩光芒,眼神微闪,那日清冷的声音好似还萦绕在耳边,
“那司马颜。。。我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早已亡故。”
“那我父亲。。。”
“五日后,送你回尚燕。”
“。。。。。。”
山黛远,雁无归,想追寻的无拘无束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沈清欢暗叹一声,如偷来的一世却也不能随意浪费,如今自己势单力薄,且先看看在这辽阔大陆上自己的身份究竟会掀起怎样的波澜,默默握紧拳头,眼眸已溢满坚毅。
随着神女回归的事在尚燕皇城闹得沸沸扬扬,有些人终究坐不住了。
尚燕国丞相府内,萧岩端坐在楠木椅上,手里把玩着通透温润的玉如意,神色无常,“什么时候到?”
“有鹰卫护送,和两国使者到达时日相差无几。”一位灰衣男仆伏跪在地,不敢抬头,诚惶诚恐地回答。
萧岩满是皱纹的手指微顿,“鹰卫?阵势还真大!自从司马颜玉病死,司马一族费劲心血找着身怀异血的下届神女,连族内才出生的婴孩也不放过,十几年过去,本以为世间已再无神女。”
轻哼一声,他手一松,玉如意摔在御窑金砖之上,铿然有声,溅起细小的温润碎光,语气狠绝不甘,“如今还真让她们找到了?!”
男仆浑身一震,趴伏地更低,身下的地板刺冷入骨。
室内寂静无声,片刻,才响起萧岩苍老而漠然声音,“派的人去了吗?”
“明日便可行动。”男仆克制住微颤的身体,连忙回答。
“好。”萧岩缓缓站起,负手而立,脚踩碎玉,满是褶皱沟壑的脸上突然露出狡邪的笑意,“玉不如意,告诉陈老板,下次送一批好货色。”
“是。”男仆畏惧地回答,随后恭敬地退出房门,想着皇宫里那些个惩罚人的法子,只希望明日之事可以顺利达成。
时间流转,第二日很快便到来了。
宁静的早晨,鹰卫在客栈外整装待发,沈清欢正坐在路边一个简易客栈里享受早餐,喝了一口清粥,刚拿起一个肉包。
突然!外面一片嘈杂,物品破碎的声音和其他客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沈清欢吓得身体一抖,手里的包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来不及去捡,有些疑惑地打开一旁的窗户,沈清欢抬眼便看见屋外的客人四下逃窜的身影,视线往上,只见一道道黑影自林中飞速掠下,带起偏偏翠叶,大概有三十余人,个个黑巾遮脸。
沈清欢见状,有一瞬的木然,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武娘,只见她飞快地甩了竹筷,下一刻便起身躲进了后院,灵活地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她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客栈外,弓上弦,剑出鞘,凄凉肃杀,鹰卫二话不说便与之缠斗起来。
霎时,刀光剑影,掩盖了一切声响。
“嗖嗖!”还呆坐在原处的沈清欢耳边突然响起利箭铿然的声音,疾如雷电,银光爆射,似擦着她的头顶飞过,下一刻便钉进了自己面前的木桌内!
入木三分,箭尾还微微颤抖着,伴着细小的轰鸣声。
沈清欢的心在那一刻似已经停转,她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但只一瞬她便回过神来,心里突然迸发的恐惧让她似乎打了肾上腺素一般,一个跳起,便飞速闪身躲进厢房内。
客栈简陋狭小,客房外几步之远便是路边,战况清晰可见,沈清欢匆忙关上房门,紧紧倚在门侧,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急速跳动的心脏。
抖着手,她弯腰抽出藏于靴内的匕首,这是离开碧落阁时自己以防身为由向青黛讨来,却从没想过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沈清欢屏息凝神,透过木门的雕花缝隙悄悄打量着屋外,翻飞的身影,参杂着物件破碎的尖锐声和刀剑穿过皮肉的闷响,她脑袋里一片空白,额上渐渐沁出冷汗。
在现代和闺蜜锦溪学的几招擒拿术,虽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来说如绣花枕头,但如今,总比什么都不会要强。
沈清欢安慰着自己,深吸一口气,握着断剑的手指渐渐发白,生生克制住胃里的翻腾,强迫自己专注地盯着门外的惨烈情景。
杀手整齐划一,在与鹰卫打斗的同时也向她所在的客房悄悄逼近,沈清欢想起刚才插在自己桌前利箭,如若不是她运气好,怕是早就是具尸体了。
看来杀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死。
虽然在现代喜欢和闺蜜一起看惊悚恐怖片,但亲身经历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门外的血腥味渐渐散开,浓郁地令人作呕。
沈清欢思绪百转,背上已浸湿,猛烈跳动的心脏让她觉得仿佛会随时晕厥,但在生死面前,内心本能的不甘又让她无法倒下。
鹰卫只有十余人,面对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的杀手,渐渐已不敌众,手起刀落,血色已弥漫。
正在此时,一个杀手在对决间隙找到了机会,突然向沈清欢所在的房屋飞掠而来!
沈清欢睁大了双眼,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握紧了匕首,下一刻,定睛一看,只见杀手被另一个鹰卫提剑险险拦下。
寡不敌众,知道事态已不可回转,杀手迟早都会冲进来,沈清欢握紧手中的匕首,克制着颤抖的腿,连忙悄悄挪到房门的夹角处蹲下。
如若硬拼,她不过是以卵击石,还不如先找一个隐蔽的位置,在敌人冲进来时偷袭一番。
那鹰卫渐渐不敌,过了几招便被杀手一剑穿刺而过,血珠如火焰四撒,倒地不知生死。不过转瞬,杀手回转身,黑布蒙面,只露出狠绝无波的眼睛,向着沈清欢的房屋飞速扑来!
越来越近!一眨眼便已到自己屋外,血腥味浓郁,只一门之隔,沈清欢看着黑影逐渐清晰地映在木雕门上。不禁屏住了呼吸,缝隙里似乎能看清杀手黑色的衣角。
就是这个时候!沈清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自角落突然如黑豹一般蹦起,手握匕首,想也不想便向门的缝隙里刺入。
那剧烈跳动的心脏让她瞬时忽略身后涌来的一阵暖意。
“呲”耳边清晰地传来刺入皮肉的声音,下一刻,便有温热的血滴落在她握剑的手上,如滚烫的沸水。
沈清欢浑身一颤,连忙松开了手,却看见她的匕首插在了木门雕花之上,并没有刺中杀手。
那。。。沈清欢微抬头,一根细小看似脆弱的树枝狠狠地插在门上,就停驻在自己眼前几寸,穿门而过的树枝末端还滴着浓稠的鲜血,门外依旧站立着黑色的身影,此刻却寂然不动,宛若木偶。
沈清欢片刻才回过神来,不禁后退了几步,还在紧绷的脊背猛得触碰到一阵暖意,连鼻尖都不可抑制地闻到一阵冷香。
“啊!谁!”
她吓得尖叫出声,转身的瞬间左脚绊上右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眼眸所及之处,白色的衣角微扬,她愣愣地抬眼,竟是几日前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碧落阁阁主。
男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神色很淡,可面容却空灵地不似凡人。
“你。。。”话音刚落,耳边一阵呼啸之声划过,沈清欢惊得瑟缩地闭上了眼,再睁开,只见眼前纤细白净的手上,是自己刚才插在门上的匕首,
“若要刺便要一招既中。”
“我。。。”沈清欢呆愣地接过男子递来的匕首,微张口,才察觉声音已颤抖地不成样子,忙清咳了一声,
“第一次难免有些生疏,见笑了。”边说边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黑影未动,可侵在门上的血迹却异常惊心,他竟把欲闯入的杀手用树枝生生钉在了自己的房门外面!
见女子并未吓得失了神志,南无月心中有些疑惑,一个乡野少女,第一次碰到刺杀却也能保持理智,倒也难得。
还未惊叹来人出神入化、嗜血狠绝的身手,沈清欢一侧头,没来得及道谢,便只见一袭雪色白衣从窗棂飞掠而出,体迅飞鹰,如浮动与水波之上,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绝雅的身影消失不过一息,她还未回神,突然!另一道黑影自对面冲天飞起,一瞬便落入了屋外的杀局中。
沈清欢汗不敢出,定睛一看,竟是那日拿族谱给自己的黑衣少年,好像叫苍术。
反手拔剑,平举当胸,迎风挥出,一道道乌黑的寒光一刻不停,直取杀手咽喉。逼人的剑气,迎着变招,笔直刺出!招招见血封喉。
片刻,情势陡转,少年以以一敌百的架势瞬间扭转战局。
扬手一剑,最后一个杀手应声倒下,剑尖滴下的猩红没入泥土。
万籁俱寂,少年一个点地便飞入密林中。
此刻危险已除,沈清欢挣扎了半饷才从地上狼狈地爬起,不敢再看钉在门上的身影,低头放了几次才把短剑插回靴内,深深吐了几口气,后背竟已湿透。
耳里一阵轰鸣,她脑海里混乱一片,愣了片刻才甩了甩无力地双手,抬起无力的双腿缓缓从另一侧房门走出。
屋外现已一片狼藉,活着的侍卫默默地收拾尸体,互相缠绷疗伤,都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水四溅。
此刻近距离看到这惨烈的景象,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沈清欢还是禁不住捂住嘴巴,慌忙移开视线。
眼前真实如血腥惊悚片的场景还是让她一时无法接受,还未消散的血腥气味让她干呕了几声。
而此刻,密林深处,刚扭转战局的少年正单膝跪地,脸上没有取胜的得意,反而很是肃穆,
“属下来迟,望阁主责罚!”
“有时救人不在结果,而在时机。”站在树下,背手而立的男子并未转身,语气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意味。
少年不敢起身,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阁主,恕属下愚钝。。。”
“去吧,留在她身边,到了尚燕再回来。”
“是。”少年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敢再开口问一句话,只道他运气好才捡回了一条命,阁主平日对办事不力的下属可从不留情。
直到冷香消失,少年才缓缓起身,抬眼看着几道黑影跟随阁主离去,随即一抹黑色的身影从一旁的树下落下,连忙躬身行礼,“堂主。”
“若你救了她,死的,便是你。”
“堂主,我。。。”
“不要妄加猜测阁主的意思,此番刺杀不过意料之中,阁主要的,是时机。”
一袭黑衣的男子面罩黑巾,最终还是皱眉提醒,他的眼眸是不自然的深黑,话音刚落,便一个提气,瞬间向南无月消失的方向掠去。
名叫苍术的少年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有些恍然大悟,碧落阁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自己的迟到反而救了自己的命。
以为阁主亲自随后是因为这女子的重要性,可此番凶险若不是碧落阁先袖手旁观,是绝不可能发生。
即使自己的武功在阏雪堂已是上层,但也只有川穹堂主自小跟随阁主,才能意会出阁主的心思。
不再多想,苍术一个侧身,便向事发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