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望去,惠贵嫔扶着宫女的手快步走来,她今天一身琥珀色如意云纹衫,在御花园的桃红柳绿中显得有些秋的落寞,将她衬的肤色愈发暗沉,较真实年纪仿佛虚长了几岁。首饰佩戴的也很简单,并未有步摇、流苏之类的长穗状首饰,手上也未见戒指手串等配饰。
“还真是環妹妹。你怎么从这条偏僻小路走呢?很少有人走这里的。”惠贵嫔的语气让我心生疑惑,我并未与她熟识,为何她言语间的亲近之意如此明显。
“妹妹乡野之人,专喜欢寻些不上台面的野花野草赏玩,让惠姐姐见笑了。”在宫中多个亲近之人总比多个敌人好,即使这种亲近是有目的性的,也不能贸然拒绝。
惠贵嫔与我一前一后行去,边对我说:“本宫也常走这条小道,这里走阿哥所近一些,皇上觉得二阿哥一个人住在阿哥所太孤独,所以庆馨和庆韵都在那里住。做额娘的,想女儿了便去看看她。粉嫩嫩小人儿一个,刚学会走路,额娘都叫不清楚,每每见到本宫都会对本宫笑,真真讨人喜欢。”
特特择一条僻静小路都未得安宁,宫中原来并不是不故意招惹便能远离是非之地。“娘娘好福气,公主定是天真可爱,冰雪聪明,虽无法言语,但很识得自己额娘呢。”
“環妹妹同本宫一起去看看庆馨吧,她很喜欢漂亮的人呢。”
“惠姐姐过奖了,妹妹蒲柳之姿,哪当得起姐姐谬赞。”几句言语惠贵嫔已说出本意,她要带我一起前去阿哥所,见庆馨公主定是个借口,可是那样一个除了孩子便是服侍宫女太监的地方,叫我同去做什么呢?
一边闲话,一边随惠贵嫔走着,路边的风景也未看进眼里,只默默思索缘由,不大一会儿,阿哥所的屋顶就近在咫尺了。
这里并不如嫔妃们的宫殿一般红墙琉璃瓦,而是上用的明黄色墙壁,配以红色的琉璃,皇家子弟的尊贵一望便知,却又隐约觉得这样的搭配有些俏皮。踏入宫门,小花园中各种花草倒是与御花园无异,只墙角多了几个铁笼,里面养着雪白的兔子,红眼睛,甚是可爱。
果真是孩子们生活的地方,无论廊下的秋千还是石桌石凳,都是依孩子们的小身形特意制作的。
在我打量院子的时候,惠贵嫔已轻车熟路的走进左手第二个小院门。小院虽小,五脏俱全,正对三间主屋,中间为书房,左侧为卧房,右侧为膳房。
“额良(额娘),额良(额娘)。”阿哥所照看公主的宫女早得到惠贵嫔要来看望女儿的消息,带着公主在小院中候着。庆馨公主见到惠贵嫔便像只小蝴蝶一般飞进惠贵嫔怀中,撒娇般一遍遍叫着额娘。
惠贵嫔怀抱着庆馨公主,脸上绽开的笑容如春日的花朵,如此看来惠贵嫔仿佛年轻了几岁,孩子果然有很神奇的力量。庆馨公主越过惠贵嫔看到我,一副疑惑的表情:“欣娘娘?”
惠贵嫔嗔怪道:“庆馨,这是新进宫的環娘娘,怎么能乱叫呢?”
“可是……環娘娘好。”庆馨脸上的疑惑并未退去,却依言唤我。
欣娘娘?为何庆馨会错认我?这个欣娘娘是谁?是与我长相相仿吗?压下心中的疑惑,我回答道:“庆馨公主冰雪可爱,一看便是美人胚子。”
惠贵嫔状若无意的说:“環贵人过奖了,小孩子如何看的出美丑。倒是環贵人美艳无方,与欣姐姐一样貌美。哎呦,看我乱说什么,環贵人便当做没有听到好了。”
我略微一笑,装作无事一般“惠姐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快到用膳时间了,妹妹不打扰姐姐母女亲密,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开了阿哥所。一路琢磨,庆馨口中的欣娘娘应该就是惠贵嫔所说的欣姐姐,宫中并未有封号为欣的嫔妃,那她们指的是谁呢?庆馨如此年幼仍知有此人,那莳茵在宫中多年,不该不知。
思及此处,我看向莳茵,眼神略带疑问,莳茵答道:“小主莫急,待回宫午膳时,奴婢向您细细道来。”
放下心中的疑虑,由宫女领路向玉舒宫行去,择的是一条满栽桃树的路,落英缤纷,不禁想起诗经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人多赞春日桃花之美“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倒觉得在繁花似锦的春日盛放不若梅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一枝独秀的芬芳。就像在宫中,从来不缺盛放的如花美人,美丽就像春日的花朵,是这宫墙里最常见的,想要在万花丛中脱颖而出难上加难,不若另辟蹊径,如梅一般“凌寒独自开”,白雪红梅才更得吸引目光。
莫约一刻钟便回到宫里,膳房的饭菜方才送来,时间正巧合适。浣手后坐下,看桌上摆着四道菜,一份汤,煨的金黄的火腿、碧绿的菜叶、雪白的豆腐,满桌搭配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夹一箸青菜入口,再品一口鲜美的鱼汤,不禁食指大动,宫廷的御厨果真是万里挑一。
抬眼看莳茵,她遣散众人,独自服侍我用膳,边道来:“奴婢知道小主想问什么,这也不是宫里的禁忌,只是有些忌讳。”看我点头示意,她接着说:“皇上还未登基时有三位侧福晋,有两位便是如今的畅妃和颀妃,还有一位是欣妃娘娘。她是皇上的表妹,远房姨母的女儿,碍于身份只屈居侧室,但由于从小与皇上颇有青梅竹马之谊,皇帝是顾念旧情之人,所以颇受宠爱。欣妃娘娘体弱,好不容易于永昌二年年末发现怀有身孕,皇上欣喜,曾许诺若生皇子则封她为贵妃。但在腹中孩子刚满七月时意外急病,母子俱陨。”
我刚用完膳,接着问到:“那我是和她长的很像吗?”
“回小主,您与欣妃娘娘确实长相相似,但是您比她的性子更适合生活在皇宫中。”莳茵这一句话便隐约道出了欣妃的死因,她应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却奈何皇宫中水深火热,终是容不下她。
饭菜收拾下去,由碧梧伺候着正欲躺下小憩片刻,突然传来一声:“皇上口谕。”
只得立时起身,稍作收拾便出门迎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