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干净，一切看上去恰到好处。
虽然刚刚在铁门外徘徊的时候，周妍就觉察到了院子的整洁、干净，但此刻身临其境，看着在由红砖搭建的小菜园子里井然有序生长着的小葱，她的这一感受就更强烈了。
男人中途有回头看过一次，大抵看到她有好好地跟在后面，便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了。
金毛由紧黏着男人，变成在前方带路了，偶尔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有没有跟上。如果发现距离男人有些远了，便往回倒跑几步，始终与男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金毛显然是认识男人的，而且看上去对男人很是亲昵。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和李婶又是什么关系？
是儿子吧。周妍猜测。
记得有一次在店里，周妍听到有人无意间提起过，说李婶是有个儿子的。年龄应该很大了。
而男人，看其面向，也是二三十来岁的模样。如果是李婶的儿子的话，从年龄上来说倒是说得通。
眼前，男人走路的样子一点也不犹疑，看上去是个性格果断、干脆的人。
但男人只在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衫，当单薄的衣角随着男人的走动而不断晃荡时，周妍又觉得，男人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而不轻易妥协，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很难与人平和地相处。
这又让她想起那位提及李婶有位儿子的店员压低了声音透漏的消息。
他说李婶的这个儿子有些不踏实、不成事，很是让老两口头疼。所以，李婶自己平时是从不主动和别人聊有关她儿子的事的。
不知不觉中，周妍就走到了屋子前。
房子看上去有一些历史了。走近了，能看出雨水常年冲刷在墙表留下的痕迹。某些地方，红砖的颜色甚至泛着白。
周妍想到了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家，是混凝土结构，也有一定的历史了。房檐下的角落里甚至长了青色的苔藓。要清理干净这些青苔，是必须搭梯子上去的。
整个村子只她一家是这种暗灰色的样式，倒是和她父亲的形象不谋而合。
眼看着楼梯近在咫尺，男人和狗却不走楼梯，反而继续向前。
周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正对着铁门的这一面并不是房子的正面。这与一般房子的设计大不相同。
男人和狗消失在房屋左侧的拐角，她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顺着房檐向房屋的另一面走去。
屋檐下，是碎石子铺就的一条小路，仅供一人穿过。红砖的房子，近看，能清晰看到每块砖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孔。而且每个小孔的样式都不一样，很是神奇。周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这种材质的建筑。
橘黄色的红砖，让她想到了落日的颜色。当傍晚，阳光挥洒到整栋建筑的时候，两种相同的颜色重合，房子会是一片怎样的光景？
大概很温暖也很冷清吧！她如是想到。
房子的正前方，一字排开种着橘子树。树上稀稀疏疏地挂着几颗熟透了的果子。
今年国庆节期间餐馆如往年一样，非常忙碌。李婶从家里带来了据说是自家种的橘子，说是很甜，让大家一起尝尝。的确很甜。
原来橘子树就种在房屋前。
男人已经到了门口，半倚着门，似乎是特地在等她。
她小跑着过去，待到距离近了，刚想开口音对男人说声谢谢，但是男人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先一步进了屋。于是她只好闭嘴沉默地跟上。
门是木制的，刷着红漆，看上去很新。不过，从铜把手的颜色，可以看出，这门应该是重新刷过的。
她关上门的时候，杂七杂八地想着，心情某一瞬间回到了刚刚关上铁门的时候。
房间里，很是温暖。乍一走入，周妍感觉连头皮都松弛了下来。客厅里灰蓝色的地毯，映入眼帘，散发出幽暗的微光。
李婶的丈夫罗叔正从二楼走下来。周妍便向着罗叔的方向走去。
“你好！”周妍自报姓名，并提及了昨日打过电话说要过来的事。
“这么冷的天，辛苦你来这一趟了。你婶刚睡下不久，我没好喊醒她，希望你不要介意。”罗叔走得很慢很慢。
周妍连连摆手，“怎么会！是我打扰你们了。”
“这是鸽子汤，今早在寝室里煮了带过来的，听说对腿伤复原有好处。”她将手里装了保温盒的袋子递给罗叔，解释道。
她没明说，但罗叔显然是明白过来了，说了一句她“太客气了”，便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袋子。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将保温盒拿到餐桌放好之后，罗叔迟疑地问道：“怎么？你们一起过来的，是认识吗？”
说完，来回打量着她和那个男人。
周妍顺着罗叔看向男人的方向。男人自打进了屋，就径直走向了冰箱，此时正大口喝水。
原本想等着男人回答的她，见男人好像没听到罗叔问话似的，全然没看向这边，她便只能自己回答了。
“我们在门前碰上的。”她回道，没说和男人认识，也没说不认识。
她和男人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她不知道男人是否记得。即便是记得，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要和“认识”两字挂钩，还是有些牵强。
“这样啊！”罗叔拉长了语气，以一句“巧了”结束了话题，没再继续追问。
“嗯。”周妍轻声附和。
两人一时都没开口。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好在，男人已经喝完水正大步走过来。罗叔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空气虽然安静，却不至于尴尬。
“你要不要喝？”男人拿着两瓶水走过来，递给她一瓶，问道。
她顺势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这么冷的天，你给人家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说了多少次了，冰水少喝点，对身体不好。”罗叔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手里的水瓶，说道。
语气虽带着斥责，但在周妍听来，更多的是无奈。大概男人不顾劝阻，这样我行我素干了很久了。这一刻，她再次想起店里人说过的男人“不知事”的议论。
她把目光移向男人。
男人倚靠着餐桌，手里把玩着水瓶，好像没听到罗叔的话似的，一言不发。
罗叔叹了一口气，从周妍手里拿过水，一把拽到手上，说道：“这水你别喝，楼上烧了热水，你跟我一起上去。”话毕，他指了指楼上，示意让她跟上。
“好。”她轻声回道，看了一眼水瓶，又看了一眼男人，然后跟在罗叔的身后，踏上楼梯。
男人倚靠在方形桌前，没什么表情地大口灌水，那模样看上去意外地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像是在和罗叔赌气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