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住院的事儿,周妍是第三天才知道的。这一天上午,周峰打电话给她说,他母亲让她去一趟他们家。
她过去了,才知道周婶刚从医院回来。
原来,周婷闹失踪的那天晚上,周叔带着周婷回家时,却发现周婶已经人事不知的躺在楼梯下。
昨天,周峰也是一整天都在医院里照顾周婶。
她到周峰家的时候,周婶盖着毛毯坐在沙发上,也许是行动不便,脸上没什么精神气。
据周峰说,周婶的腿轻微骨折,原本还需要在医院静养一阵子,但是她执拗地坚持在家养伤。
周婶所说的“有事”,其实是和她谈论周婷补习的一些事。周妍问她周婷本人同意吗?
周婶咳了一声,避过了这个问题。
一直到周妍从周峰家出来,周妍也没有看到周婷。
“周婶,有问过周婷意见吗?”她问跟在她身后的周峰。
“问是问过……”
“没同意?”周妍停了下来,转身反问。
周峰为难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她淡淡道。
“难为你了。”对方道。
周妍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其实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她态度强硬的拒绝。但她还是答应了周婶。
“她有伤。”周峰不期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周妍或多或少也知道什么意思。
受伤的人,总是不好和她正对着来的。
周婶会摔倒在楼下,周妍早在进屋之前就听周峰说过,是那晚上,周婶醒来想自己从楼上下来,结果不小心绊倒了踩空了。
周妍脑海中有那么一秒想,周叔是不是不将周婶移到二楼更好一点。
“早知道我就不提补习这件事了。”周峰突然说道。
“你也是好意。”周妍安慰道。
他们刚走了几步,“小心!”周峰倏地叫道。
不过眨眼间,一个花瓶在距离他们一米多的水泥地上碎成几块。
花瓶碎片,被冬日的阳光,反照出细小的光芒。周妍抬头看去,铁丝网的缝隙中,周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周峰愣了一秒,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也没多说什么,转头问周妍:“有没有事?”
话没落音,楼上突然又一个花瓶砸下,这次直接落在他们脚边。
“周婷,你丫的发什么神经?”周峰朝楼上怒吼。
但周婷在扔完第二个花瓶之后,就进了屋内了,周峰的这一声怒吼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有没有伤着?”周峰一边沉着脸问,一边将周妍拉到安全区,就要看她脚有没有被碎片砸到。
周妍拉了拉他的手臂,摇了摇头,“没事。”
她觉得周婷和小时候的她挺像的,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别人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们自己还觉得自己掩饰得不错。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而一旦感觉受了委屈,便会立马闹起来。
“她现在被老爸关在她自己房里。”周峰像是解释一样的说道。
“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吧。”周妍对这样的做法不是很同意。
“等过几天就好了。”周峰显得有些心烦地说道,指了指通往橘子树林的一条小路,“我们从那边绕着走吧!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突然发神经扔东西。”
橘子林上的田埂没人走过,雪很厚,像是走在独木桥上。
“补习的事,我在劝说劝说我妈,还是不要补了。她那个样子,也不看是有心思学的。”走了一段路,周峰在前面突然道。
树上残留的果实,多被鸟啄了很深的洞。
周妍想了想,问道:“你能劝动你妈?”
周峰长叹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像是怀念、像是遗憾一般地说道:“我妈以前不是这样——”
“嗯。”周妍附和。
眼前的景象,和梦中的景象莫名地相似,但是透过染着白雪的橘树叶,看到的依旧是同样覆盖着雪的叶片。
“自从我妹发生那件事后,她精神就有些——问题。”周峰有些难以启齿道。
“周婶只是情绪激动了点。”周妍没怎么思考地回答。
“呵——也许吧!”
“我回来那天穿的格子衣,你有印象吗?”她转了话题。曾经她想过要不要问的婉转点,此时她觉得没有必要了。
“……嗯,有点,怎么了?”
“你买的吗?”她提醒道,“我生日时。”
周峰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周妍便任由他看着。
“不是。”过了会儿,他语气淡漠道,转身向前走去。
“哦,我知道了。”她并不惊讶。
过了一两分钟,周峰声音平静地问道:“是有人送的吗?”
鞋子踩在雪上,厚重的凹陷声。
即便是从后面,仿佛也可以看到对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啊,不是。”说完,她笑了笑,又加了一句,“弄错了。”
“这样啊……”周峰幽幽开口。之后两人便不再交谈,只是专心走起路来。
与周峰分开,周妍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搭车去了距离家有3个小时车程的公庄镇。
公庄镇这个地方,她近七年没有来过了。
从车上下来,她在就近的站牌上坐着等待,过了大概十分钟,地面轻轻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哐当、哐当、哐当”声……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是充满着矛盾的。
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了。
不远处,红灯一闪一闪。红色衣服的大人牵着黑色衣服小孩的手,静静地站在马路的对面。
火车声在背后的某个位置响起。
绿灯亮了。一红一黑向马路这边走来。她也跟着站起身,向着十米远处的坡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