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1999年春节,这是我在女子监狱过得第一个春节,其他的老犯人都习以为常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满心欢喜地打扮自己的床铺,就是想自己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的。
我们忙到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才放假,大家都拿着自己的餐具去食堂打年饭,食堂里还真有过年的新景象,拉花、气球、福字贴满了一屋子,金光闪闪的,有点家的味道。
饭菜的香味时时地飄过来,每个人都在猜都有什么菜?猜错了就遭到大家的哄堂大笑,让外人看我们就是一帮没心没肺的犯人。
菜是用大盆装回来的,由小组长打到各人的饭盒里,共有八个菜,这比平时的伙食好了许多。
半夜十二点吃饺子,这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监狱也不例外,食堂通知完各个监区,我们一起去食堂把饺子都打回来,每个人能分到30个饺子,足够吃的了。
饺子是买的速冻的,味道还真不错,老远就能闻到香味,这在监狱里算是稀奇的了,在我的想象中,监狱里能吃上饺子就是奢望?没想到这是家常便饭。
平时要好的朋友,过年就会坐在一起拿着饮料当酒,相互拜年说着吉祥的话,就是让自己有个好兆头,能在改造中顺风顺水的。
我的心里特别的难受,就没有和她们参和在一起,每样菜只是尝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想着家里人肯定和我一样心里不好受,在春节这么大的节日里却各奔东西,父母能是什么样的心情?
以前这个时候,家里人也吃年夜饭了,大哥和大嫂把已经包好的饺子正要下锅吧?姐姐和姐夫也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放鞭炮迎接新年吧?远在它乡的二哥也会打来电话和父母报平安吧?
最想念的父母像往常过年一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半年前就准备好的大红包,等着晚辈们拜年,这时是两位老人最开心的时刻,他们的愿望就是儿孙满堂、平安健康……。
真如我想像的那样:家里的饭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土豆丝炒韭菜(那是我最爱吃的菜,每年过年母亲都会让大哥做这道菜,尤其是今年,母亲想念我,这道菜也就成了我的代表菜)。
父母的面前放着几叠大红包,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父母得到晚辈的祝福后,就会发红包给大家,发到最后一张红包时,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是给我留的,我在监狱里,无法领取这个红包。
大家都沉默不语了,父母的眼里泛起了泪花,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却在监狱里接受改造,没有人能帮的了她?她在那里吃年夜饭了吗?
“爸、妈,咱们吃饭吧!看孩子们都饿了,小雨在里面不会有事的,监狱现在也是人性化管理,不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你们就放心吧!”大哥也怕父母伤心,赶紧劝道。
“唉!我倒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你妹妹的臭脾气,监狱里那么多的人?啥样的都有?她能应付的了吗?都是我和你爸把她惯坏喽!”母亲擦着眼泪说,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在母亲身上比喻的恰到好处。
姐姐的泪点最低,看到母亲抹眼泪,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妈,别哭了,妹妹不会有事的,她天生也不是惹事的人,是胡思军把她逼急了才那么做的吗?你和我爸别伤心了,我们有时间会去看妹妹的。”
“是啊!是啊!有时间我们都会去的,她在家我们都宠着她,可她现在犯了法,就该受到法律的惩罚,出去去锻炼锻炼也好,那样可以帮助她成长。”
父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声音沙哑地说道:“好了,都别难过了,不管怎样?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我宣布一件事情,每到过年的时候,你们都要给小雨准备一个红包,我不管里面装多少钱?等她出来后,这些红包就当她的生活费,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和你妈的身体都不好,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小雨怎么办?她可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可不能不管她啊!我和你妈在这谢谢你们了。”
全家人一致同意这个意见,举起酒杯祝福道:“在新的一年里,祝爸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小雨早日减刑回家和家人团聚。”
仿佛和家人心有灵犀,我在监狱里也接到了家人的祝福,瞬间眼泪像暴雨般倾盆而下……。
“哎!新收,咋啦?想家了?你们啊!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在哪过年不是过?不都是一顿饺子的事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酒吗?那有啥啊?我在监狱里过十多个年了,这不活的也挺好的吗?”‘蒋胖子’来我们屋串门,正好看见我在哭,她也是看在同犯之间的劝导。
我从内心讨厌这个家伙,自那次工作量事件之后,一直都没和她说一句话,就怕自己不小心,又招惹了这个马蜂窝,会把自己蛰的遍体鳞伤。
“过年你不想家吗?我们第一次在监狱里过年,心情当然不好了?哪像你啊?这么坚强?真是佩服?”我的话语是嘲讽的,意思是说:如果她知道想家,早就好好改造回家了。
这次‘蒋胖子’没有和我发火,可能是觉得大过年的发脾气,这一年都不会顺利的缘故吧!
“咋不想家呢?可我也没家啊!很小的时候父亲开车翻了,死的非常惨,也没得到赔偿金,原因是父亲喝了好多的酒,死了还欠了许多外债,母亲受不了那些追债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那时才十二岁,我怎么生活?只能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在一起,来了两次都是为了生活,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蒋胖子’的话引来了我的同情,没想到她的经历这么的悲惨,我和她比起来幸运多了,最起码我还有父母和哥哥姐姐。瞬间,对她的憎恨已经减了一半。
“蒋姐,你没想去找妈妈吗?也许她也在急着找到你,母女情深,在自己母亲身边是幸福的事情。”
“哼!找她干嘛呀?她当年狠心抛弃我,就已说明她不再想要我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在监狱里,干警们对我的帮助,我是永世不忘的,倒是你们,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吧!”
‘蒋胖子’说完这些话,是满含热泪走的,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可怜她的感觉,她在别人面前装的特别坚强和无所谓,谁知道她的背后还有心酸的一面?
到了初三的早晨,通知各监区出工,5:30分起床号响起,我们又像往常一样起床开始收拾行李。
监狱的卫生要求的非常严格,统一的白单,被子都要叠的整齐划一,和部队里叠的豆腐块不分上下,如果不合格也要在百分考核中扣分。
组里的小组长也是非常的严格,她先检查一遍,把不合格的名单交到办公室,一样也会受到处分。
七点整我们出エ了,一年繁忙的劳作又开始了,都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难过,可我们还没享受完年的气息,就匆匆地忙着干活挣分了。
“夏小雨,你不好好干活,在干什么呢?”随着一声严厉的声音,徐干警站在我的面前,还低头查看我的熨斗。
我着实的吓了一跳,瞬间心里就明白了,刚才和我一批新收来的张中静,让我帮她煮方便面(我们用的是蒸气熨斗,留下来的蒸馏水在摄氏80度左右,都能煮冻饺子,这要是让干警知道了,百分之百地进禁闭室)。
我停下手中的劳役,没有和徐干警解释,自己在暗自庆幸,刚才光忙着干活还没来得及给张中静做呢?
事后我才知道,在我前面熨台外号叫‘大猴子’的犯人,装做上厕所的功夫,跑到办公室报告的。
我有些不理解,这样报告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再说,平时她和我的关系还算可以啊!我也没有惹她?她这么报复我干嘛?
同犯告诉我说:“你来的时间还短,这里面的事情还是不太明白。每个监区都有‘耳目’,就是说,如果发现监区犯人们有什么动机不良的,有违纪行为的,有重大阴谋的,都要汇报给政府的。
听说男子监狱里就有五名犯人,预谋在节日期间,干警少,警力不足的情況下,准备越狱出逃。
幸亏有‘耳目’犯人及时的报告,监狱的全体干警们才遏制了这起重大事件。
‘耳目’犯人表现好的,每月都能提有效分,到年底还能当积极分子,狱积极分子奖励有效分14分,减刑时多减两个月。省积极分子奖励有效分21分,减刑时多减3个月。
立功奖励有效分42分,减刑时多减六个月。表扬的奖励有效分七分,减刑多减一个月。
经历了这次风波,我才知道犯人之间的复杂性,她们为了每月多挣点分,也真是不容易。
同时也告诫自己,以后要多加注意了,再也不能做那些违反规定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关进紧闭室,那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