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上半年,服装趋势日渐下滑,每天都会接到寥寥无几的服装令号,根本就满足不了全监区200多人的日产量。
我们每天出工后,都会坐在小板凳上学习。犯人教员每次给我们讲解完法律知识后,就会拿出一本《知音》杂志念上两篇。
我们没有想到?她一个高中老师连最起码的重音字都会经常念错:绽放(zhan)、给念成(ding)放。宝藏(Zang)、念成宝藏(cang),猪肘(zhou)子、她念成猪肘(cun)子……。
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犯人教员还跟我们较真说:“你们都别笑啊!因为我是大学本科生,比你们的文化水平都高,要不然干警怎么能让我当犯人教员呢?还是我念的对,以后你们也要更改过来,别等出去了念错让人家笑话。”
她这种无耻的精神真是让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王丽杰嘲讽地对犯人教员说:"老师,你可真行(hang)啊!我们全都不行(hang),你是行行(xing)行(hang),不行(hang)也真行(hang)。
我们笑的更欢了,这一天下来,让我们觉得这样的监狱生活过的能快一些,离家近一步了,如果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那样感觉日子过的慢。
到了三月份,监狱突然通知封监,因为外面正在流行非典。我们并不知道非典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是听说它的传染性非常得快,而且还很严重
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更要加紧防范。法外的学校、工厂、饭店都放假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恢复工作。
监狱也特别的重视,要求监狱的干警们,谁也不允许出监狱的大门,犯人在这期间也不允许接见,完全成了封闭式的监狱。
我们为此非常的紧张,有点头疼脑热的,就非常的害怕,马上报告警官,警官立刻就会带着上医院检查。
因为监狱不允许犯人接见,犯人们的情绪波动都很大。(监狱规定、监区允许犯人每个月能和家里通一次亲情电话,通话也要按照犯人入监时间长短,表现如何才可以打电话。严管一个月打一次,二级宽管一个月能打两次,一级宽管每个星期都能打一次)。
我现在是严管,所以每月只能和家里通一次电话,每次打电话之前,我都会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就是不想在短短几分钟的通话中,由于激动忘了给父母报平安。
‘铃铃……’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接,我很着急,父母上哪去了?出了什么事吗?以前父母知道我们可以电话的那几天,一直都会守在电话旁。
后面的同犯也着急了,催促我道:“夏小雨,打不通等一会儿再打,这么多人在后面排着呢?一个人就几分钟,你别耽误大家打电话。”
我没有理会她们,谁家有事谁着急?今天我也豁出来了,打不通我就不放下电话,除非警官来命令我。
‘铃铃……’,又是几声盲音过后,父亲终于接起了电话,我兴奋地喊:“爸,你咋才接电话?我妈干啥呢?家里都好吗?我想你们了……”
父亲气喘吁吁地说:“哦!家里挺好的,你妈去市场买菜了,家里一点菜都没有了。我刚才在外面把咱家门口的路铺了一下,下雨下的坑坑洼洼的,走路不方便,我还怕你来电话听不到,把家里的门窗全敞着呢?唉!岁数大了,耳朵不好用喽!”
我哽咽地对父亲说:“爸,你和我妈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只要你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等我回家好好的孝敬你们。”
父亲也听出我的声音有点变音了,告诉我说:“你别难过,前段时间我们回了趟山东老家,路过监狱去看你,正好赶上非典期间,监狱刚封监,我们怎么说都不让进?最后只好回家了。”
此刻,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了,像断线的珠子,心里特别的难受,父母这么大岁数来一趟不容易?我能想到父母当时的心情。
可是我知道,这次封监有许多的家庭都和我一样,来了都不允许接见,每个人的父母都是失望而归的。
封监这段日子里,监区对我们的要求也稍微放松了,不再给我们压力,为了保证我们的身体素质,每天都会带着我们出去做户外运动。
监狱的伙食也在原来的基础上给我们加强营养,我们知道,这是狱为了增强我们的体质,防范于我们在这非常时期有差错。
监狱也不再接收新的犯人,有路途远来的犯人,就直接关押禁闭室进行观察。
为了能安全度过非典期,监狱下达命令要求大会战120天,制作车间昼夜赶制非典服。我们熨烫组包装非典服,就是能让这些衣服尽快地送到法外的每个人手中,争取做到无一人受到非典的伤害。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经过了20天左右,监狱通知取消封监,恢复原来的工作日程。
刚刚解除封监,我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那些日子紧张的情绪,就像刚在死亡边缘爬回来一样?
监狱新调来了狱长,他以前是军人,办事雷厉风行,说话的嗓门很大,等听到他的声音,你还没有准备好,他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他对女子监狱管理的特严,凡事都从一点一滴抓起。他对各个监区里所谓的"大犯人"们,从劳役、百分考核、违禁品、私改囚服上逐一检查,检查出一样不合乎要求的,就直接押送紧闭室,关押7……15天后,再调往别的监区接受改造。
最后抓的就是各个监区的分类管理:财产型、暴力型、政治型、其它类型、都要统一归类管理。
自从狱长下达通知以后,各个监区就按照要求开始分类,整理犯人名单上报监狱,监狱就按名单分往各个监区,每天都有犯人调动。
打包车间被划分为财产型,而我是故意伤害罪,是属于暴力型,这就意味着我也要分走。
监区也做了动员大会,杨监区长在大会上说:“打包车间所有的服刑人员,我开这个会你们心里都应该明白。上级领导是为了监狱的管理,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你们为打包车间也出了力,流了不少汗,我都会记得。要分走的服刑人员也不要难过,到了新的监区一样的好好改造,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
大家听了这席话,情绪更加低落了,我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前途是什么样?刚刚站稳的脚跟,又要去淌大河了。
“来,干了这一杯,让我们的友谊长存。”谢丽华举着饭盒说。
“你们看,咱们的谢大姐,把白开水当酒喝了,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呢?”
“嗨!咱们六个人不知道哪天就要被分到别的监区了,这是监狱的规定。都记住了,如果咱们有谁分到一个监区,那就要相互帮助度过难关,没有过不去的坎火焰山?”
“记得咱们刚来打包车间的时侯,不也是难上加难吗?咱们不都挺过去了吗?以后咱们也依然会一帆风顺的。”
“对,罗玲玲说的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听说别的监区都是制作车间,咱们去了一定要认真学,拿出真本事给她们看看。”
我们一行六人趁晚上收工,坐在了一起,大家都不愿意被调走,心里都很难受,因为调到新的监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非常耽误挣分、减刑。
十月十六日晚、我和熨烫组的犯人们正在干活,忽然接到通知,让我们收拾行李到五监区报到。
五监区的康监区长把我们一行五人叫到办公室,微笑地对我们说:"你们是打包车间最后一批调到我们监区的,档案上写着你们改造的非常好,我希望能继续发挥你们的特长。有什么困难就和监区报告?监区会按规定给予你们解决的。”
从办公室出来,投料员(五监区叫投料员、打包车间叫施工员)按照监区长的指示,给我们五人分配劳役。
她把我分给了干兜节程序的徐小梅,徐小梅师傅才26岁,长的白白净浄,刑期也是无期。
她是一个爱笑的女孩,车间每天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好像她从来就没有烦恼似的?五监区的人都喜欢她。
师傅很高兴地教我,告诉我电动缝纫机的使用方法。我看着这缝纫机愁眉不展的?从小就没有碰过它,这么细致的活我哪会干啊?
什么0.1……0.8的缝头,什么上炕、下炕的……?这么多的名词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可怎么办啊?
监区有规定:新手三天必须拿任务,而且质量还要过关。因为监狱的生产任务重,没有太多的时间练习。
练了一天的缝纫机,我总算弄明白了缝纫机的使用?王丽杰在家就会缝纫机,第一天来就可以拿任务了,我的心里特别的着急,也想着能快点拿任务。
我们六个人就我、张中静和王丽杰三个人分到了五监区,张中静聪明,很快就学会了,王丽杰也只顾自己干活,没有时间搭理我,我也不想去打扰她们,能早点拿任务挣分,我也替她们高兴。
到了陌生的环境对改造是不利的,我的忧虑是正确的。监狱是靠劳役挣分的,技术好才能干上主要劳役。
可我这个样子啥时候能干上主要劳役啊?兜节是主要劳役,以我现在的水平能站住脚吗?
我的剩余刑期还有十四年,正是紧要关头,看着同犯们熟练的操作,我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得了。
我怎么这么笨呢?连个缝纫机都学不会?命运啊!命运,你咋这么作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