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又怎么啦？”
“掌控天下这么无聊，我不想干了好不好？”
“......”
绚烂夜空下，一大一小两人影走在无垠平原之上，放眼望去，没膝的草浪直至视野尽头，而他们站立下的夜空，万千星辰却形态各异，或大如斗，或纤若尘，还有的汇聚成团，好似焰火一般，星辰如大浪淘沙，以亿万之数播撒于天宫，奇幻瑰丽。
大人身穿白衣，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三缕细长的胡须，飘逸非凡，他正领着一个孩子，这孩子长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尤其是那两只眼睛，透着灵性，他小小的手紧紧的握住大人的大手，而另一只小手，不知从哪揪下一只小黄花，攥在手里玩儿。
“哪个师兄告诉你我们要掌控天下的呀？”大人的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忘了...”
小孩吞了吞口水，把脸转向远处，随着轻风拂过，与星夜相交的地平线上，是此起彼伏的绿浪。
“哦，这么说确实是有师兄告诉你的喽？”
“师父你又套我话...”
“我们是要匡扶天下，而不是掌握天下，区别很大的哦。”
“哦，匡扶天下也很无聊啊，我也不想做。”
“那你说说看，你想做点什么啊？”
“我呀，我想每天都有好吃的，每天都能玩，能去看那些不一样的地方，我还想娶个漂亮老婆...”
小孩子不停的说着，大人强忍住笑意听着，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子也不急，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梦想，两只眼睛也如漫天的繁星一般闪闪发光。
“不错不错，我曾经也是很向往这种生活啊，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避世不如治世，只有治好了全天下的病，在清平盛世之中，你才能吃着好吃的东西，带着喜欢的人去游历啊，你说对不对？”
“唔...可无忌师兄说盛世之后必须要牢牢固守才能永保太平，那样多闷啊，每天都要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得了第一功臣的名声到最后也是一场空，我不要嘛。”
“哦，原来是你无忌师兄啊。”
大人脸上那和善的笑容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凌厉神色，但继续温和的对小孩子说道：
“等我回去以后好好的再教导一下你无忌师兄。”
大人似乎把教导两字咬的很重，小孩子有所察觉，不禁替他的无忌师兄捏了一把冷汗。
“你无忌师兄呢，只是思想稍稍偏激了一点，不过为师所说的还是正确的，只要你回去以后，好好考试，考到功名以后...”
“那个...师父...”
大人发现孩子已经把手从自己的手中抽走了，两只小手的食指正勾在一起，低着头，怯怯地想对自己说点什么。
“哦？怎么了？”大人问道。
“则平师兄对我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所以我就...”
大人不禁扶额叹息道：“所以你就一点四书五经都没看喽？”
小孩子摇了摇头，骄傲地说道：“嘿嘿，我可是看了半部论语哦！正正好好，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哦！”
看着小孩那骄傲的脸，大人非常想拖下鞋子来把自己的小徒弟打得屁股开花，转念一想算了，有失身份，自从自己到了这儿以后，确实生活的无拘无束，相比以前的生活可是太开心了，他又可以恢复到疏懒的性格，再也不用担心连睡个午觉也不踏实了，之后的几年里，随便收了些徒弟，眼前这个，是自己最小的徒弟。
“也罢，四书五经什么的，最是无趣，若不是你们那只有考这个才能做官，我对这些也是不屑一顾的。”
“确实很无聊啊...”
“为师考考你有用的东西，那你告诉为师，本月初三是个什么天气啊。”
“唔...我看看啊”小孩子抬头看着漫天繁星，看了一会，轻松的回答道：“初三是雨天，子时南风巳时后转东南风
“嗯嗯，这还不错，为师再问你，倘若，敌有骑兵五千，我有步兵五千，如何能赢？”
“与敌交战于林，水，山川之中，限制骑兵冲锋之威，命四千人以绊马索，长枪抵抗之，选一千人背后偷袭，前后合围，夹攻灭之，师父，兵法和天象，伯温师兄和阳明师兄都教的很仔细呢。”
“嗯，基础的东西都掌握以后，要融汇变通......”
大人开始大谈用兵之道，说的精妙绝伦，若是世间将领能有幸听到一句，那也是终身受用。但听在小孩子耳中，只让他昏昏欲睡，他把哈欠压在嘴里，不敢让师父发现，可困倦的眼泪还是让师父看到了，大人气坏了，瞪着眼睛看着小孩子，小孩子吓了一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表示自己一直听得聚精会神，大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重新领着小孩子的小手，向远处走去。
他们在星光下行走，在平原之上行走，师徒二人的谈笑声，在这茫茫天地之间，自成风景。
沉默了一小会儿一片，孩子继续问道：“师父师父！”
“又怎么啦？”
“烈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师父沉默了许久，就当徒弟以为师父没听到这句话，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师父缓缓开口了：
“一个好人，更是一位明君。”
“那我以后辅佐的皇帝，会和他一样好吗？”
师父摸了摸徒弟的头，说道：“你们现在的皇帝呀，非常聪明，但可惜并不能算个好皇帝，正需要你去辅佐。”
徒弟摇头晃脑的说道：“可惜我不会炼丹啊，只怕进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哈哈哈哈，你呀。”师父捻了捻短须，笑着说道。
“师父，烈帝也是皇命吗？”
“不是。”
“您不是说只有皇命才能成为皇帝吗？”
“所以，烈帝并不算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我竭尽全力的排布，也对抗不了天，而真正的秘宝——皇命，在那以后很久才在某人身上出现，可惜那时，我已经离开了。”
“哦，这样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星辰愈发黯淡，绿草渐渐稀少，露出略显贫瘠的土地，吹来更加阴冷的风，可他们聊得太过于入神，并没注意周围景色的变化。
“皇命究竟是什么呀？”
“皇命就是上天选定的继承帝位的人啊，就像你们现在的皇帝一样，明明不是太子，却阴差阳错的当上了皇帝，这就是天命所归，皇命加身的人，继续面前有千难万险，一样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任何人都阻挡不了他们君临天下。”
“既然这样，难道师父还是认为我有错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到了师徒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穿着黑色的衣衫，与周围的黑暗和贫瘠融为一体。
师父大惊，下意识的把小徒弟护在身后，大声呵斥眼前之人：“放肆！我不是让你永远待在你的庙中吗！谁允许你出来的！”
黑衣之人慢慢的走到近前，师父一边将小徒弟护在手臂后，一边紧张地盯着这个人，黑衣之人近前来，借着黯淡的星光，能映出他光秃秃的脑袋，和他那张苍老的脸，是个老僧。
黑衣老者慢慢的走近，跪在地上，给师父行礼。
“我不配受你的礼，你起来吧。”
“这么久了，师父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应天而行，本就无可厚非，我没权利怪你，但是你的动机不纯，而且思想疯狂，不符合我的教义。”
“难道说顺天而行还是错的？难道说一定要不动刀兵才算是符合教义，让燕王这样身怀皇命之人登上皇位，难道说师父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成为皇帝，逆天而行，才算是符合教义，师父，您太虚伪了。”黑衣老者平静地说道，一步一步靠近，师父不由得紧张起来，把小徒弟护得更紧。
“只有破坏，才会迎来新生，只有不断地毁灭，才会让天下安定，这才是盛世的真相，师父，当初要不是您对乱世的催动，怎么会有新朝代的产生，可惜您一直不懂，或者，您一直不敢面对真正的答案。”
“斯道师兄...”小徒弟不由得小声开口道。
“阿生，你认识他！你...你还是偷偷来这里了！”师父非常愤怒的质问小孩子，而那个孩子，只是低着头，撅着小嘴，不敢说话。
“师弟...”黑衣老者对着小孩子缓缓开口说道。
“牢记师兄说过的话，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以后自会有我的门人来找你的，证实我的想法没错，而是你们的想法错了。”
“我的思想，还活着...”
“我姚广孝的思想！永远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