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我高中毕业。小时候我是梳着两条细辫子的黄毛丫头,一直住在黑龙江畔的一个小镇,去过的最大的城市是佳木斯,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勃利县。但我志在远方,高考第一志愿报了重庆,第二志愿是西安。
第一志愿报高了,后来去了西安,幸好。从家去西安,先要四个小时的大巴到佳木斯,然后三十小时的火车到老北京南站,出南站后上一辆有售票员热情吆喝揽生意的中巴车到北京站,再坐二十个小时才能到西安。那是绿皮火车的年代。
上了四年学,寒暑假往返,经常是一个人,所以会很谨慎,尽量少说话。但漫漫旅途,还是遇到了很多人,看到、听到了很多故事。那时候,都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甚至没有电话。一路相伴到目的地,互道一声再见,就再也没见了。年轻的我得到了很多陌生人的帮助,分别时手忙脚乱,现在都记不清是不是表达了感谢。
女儿今年十二岁,从小听我讲坐火车的故事,讲完我总会说:真想把这些事写下来。最近,她说:“妈妈,你说了这那么多次,可一个字都没写。”
以下故事,为感谢,也为女儿。
一、第一次
大一去报到,已经工作的大姐觉得大学生可以自己去上学了。父母仿佛有些不放心,但因为姐姐哥哥当年读书的时候没人送自己去的,也不好强烈要求送小女儿去学校,也就随两个大的安排。姐姐哥哥把我送到佳木斯火车站,帮着托运了行李,眼泪叭嚓地看着我的车开走。我当然也哭得稀里哗啦,接下来一路都缓不过来,直到脚底踩着云雾遇到新同学们才慢慢好起来。
同行的是高中隔壁班同往西安读师大的同学,一个学体育的高高大大的男生,由爸爸一路送到西安。九月初,北方已是秋高气爽。然而,火车上人挤人,大家都是满头大汗。我们虽然有座,却是动弹不得。我初次离家,没学会喝水,也不会在外面吃东西,又热又饿,还想家。车行至哈尔滨附近的某站,停了下来。窗外几十米的地方一个水龙头,我看见有人挤下去洗手洗脸凉快一下。我也跟着挤了下去。这时检票口开始放人,大批的人拖着大包小包往各个车门跑。等我洗好脸回头,车门被列车员锁住了。车上挤不进更多的人,决定放弃站台上那些检了票的旅客。我急了,这时同行的父子拉起车窗招呼我,然后他们两个人合力每人扯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从窗户拉进了车厢。看到这边车窗可以进人,列车门口的人涌了过来。我们赶紧把车窗放下来。
后来想,如果没有那对父子,我是不是就这样被留在那个车站,而且和我的行李就此永别?
到了北京站,跟着那个微胖的父亲一起住店,而且应该吃了东西。我付了钱没有?好像没有。他们要在北京玩几天,而我则要赶去学校报到。那位父亲带我在北京站改签好车票,我们就告别了。虽说是同学,其实,之前并不认识,很感谢一路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