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中不知何时,下起了丝丝夜雨来,着(zhuo)着春衫的行人若是此时行走在这街市之上,定会感到凉意,甚至会染上风寒来。
那夜雨稠密了起来,莲池中的清水涨浮了一分,水顺着池檐流淌出来,将白日被污的四方地面冲洗了干净。
此时,万家灯火皆熄,夜静静地,墨色无声流淌其中。
在如今这个时辰,就只剩下一处灯光,还微微曳着,在此沉沉黑夜之中,显得是那般引人注目。
那灯火未摇曳多久,也在这夜幕的笼罩下熄灭了光华。
“许叔叔,我们为什么不等薛大娘和那个大胡子叔叔回来呢?”小孩歪着头问道。
“不等了,等也等不到了。”
漫漫长街上,守夜更夫披着蓑衣,朝着城的另外一面走去,锣声逐渐飘远,那原本嘹亮的声调,也渐渐隐入了夜雨中,消失,再也闻不清了。
“我们走了,他们回来会不会寻不到我们?”
徐幡将那个木镯包裹起来,装进了一个小小布袋中,他回过头,看着从窗外飘进的雨。
很凉,于是他将小手收了回来。
“他们是去了别的地方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搅的地方,所以我们不用等他们了。”
许云将徐幡抱在了怀中,将桌上的包裹负在肩上,推开了门去。
“掌柜,我们退房。”
许云将钱排在了掌柜的面前,掌柜依旧低着头,手中敲打着算盘,但不知道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这夜半三更的,且外面又下着雨来,客官现在便走不好吧。”
小二手中执着一方白帕,快步走向了前来,出声询问道。
峨眉刺从包裹提(di)出,白帕飘起,尔后坠下,小二的喉管开了一个破洞。
徐幡紧闭着眼,将头埋在许云的胸前。
“你这强徒怎可随意杀人!”
有一人举起了手来,手指指向许云。
腾起,脚尖点触在茶桌的一方四角处,另一腿横堂扫过,那人脸贴在地面上,脖颈处的一块骨头凸了出来。
“都出来吧,何必演出这场戏来。”许云扫视这四周,似乎无人,唯见那躺在椅子上的掌柜。
“漱!”
梅花镖飞出,客栈中的气流被其引得紊乱了些。
“客官,还是迟些再走吧,还没有其他客人来接房呢。”
掌柜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那梅花镖。
他不曾抬起头来,还敲打着手中的算盘珠子。
三四细针甩出,间夹进了风的缝隙中,闻不见声音。
“好了,这帐也终是算完了。”
铜珠归一,那躺在椅子上的掌柜站起了身来,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银针卡(qia)在珠子的缝隙,止住了攻势。
细细瞧那台桌前,算盘下,残留着些铜屑,不知归处。
“走!”
徐幡将许云搂得更加紧,似乎怕是坠落下来。
两人朝后退去,撞破了客门。
掌柜慢慢悠悠地从台桌后走出,瞧见那破损的客门,眉头一蹙。
“都劝你迟些再走,本是好心,可你还撞破我的门来。”
掌柜短叹了一声,瞧见了那逃跑的二人,将夹在手中的梅花镖丢了出去。
“莫要生气,莫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掌柜咳了一声,方帕上留下一团污血来,“还在下雨,这身老骨头也不知受不受得了这风寒。”
他走回台桌前,拿出一把桐纸伞来,撑开,步到了街市上。
“许叔叔,你没事吧。”
许云双手撑在地面上,徐幡看见了从他鬓角滑落的雨。
梅花镖刺穿了他右腿的筋脉,他撑着,不至于让徐幡从他的怀中掉下。
“夜晚路滑,客官还是在我们这儿小住一晚再离去吧。”
掌柜慢慢的走近过来。
他又用方帕捂着嘴咳了咳,这一次,咳声时间较上次长了些时辰,那白色的方帕也被晕染成了赤色来。
“阴影?”
“是也不是,我们也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许云一言问道,掌柜一语答道。
“我们素来没有交集的。”
“可这位客官还是否记得做过那梁上君子来?”
许云沉思说到,掌柜笑颜吐露道。
“你们不该跟着我们,我们没有你所要的东西。”
“谁说的,你们那宦官魏忠贤要那虎符,清军可以要,当然我们也可以要来拿去换钱。”
夜雨变得稀疏起来,到现在只几根几根的落下。
“你们是汉人还是满人?”许云问道。
“族群有那般重要吗?”掌柜反问道。
“拿出来吧,我们不主张杀戮,能交谈便用交谈。”
掌柜收起了伞来,随后轻轻甩了甩,雨珠顺着伞间被甩落下去。
“虎符被徐将军藏起来了,你们都不知晓在哪,难道我们便知晓在哪吗?”许云说道。
徐幡回过头去,畏惧地望向那慈眉善目的老人。
雨息,云散,一轮冰月悬挂在墨色的天穹上,将清辉洒向石街。
掌柜抬头望了望那轮冰月,许云注视着掌柜的眼神。
一团声调于万籁俱寂之时爆开,内里赤色焱华似一片霞云,飘在许云与掌柜之间。
“火器?”
焱华散尽,人影全无,所以没有人回答还立在街中的掌柜。
“逃了?也罢了,这笔闲钱果真不好拿呀,也该是回去睡上一觉了。”掌柜往回走去,只走了三两步,便就瞧不见了人影来。
“哪家混蛋、不长眼的东西,春节早便过了去,还半夜放起烟花来了,莫非是哪家有娘生,没娘养!”
“砰!”
一扇轩窗打开来,内里探出来一肥胖妇人,指天说地的骂道出声来。
更多的人被妇人的咒骂声吵醒了过来。
一扇扇轩窗打开来,众人纷纷望向那肥胖的妇人。
“砰!”
妇人关上了轩窗,自个儿在房中骂着那些斜着眼瞧她的人。
......
“走了?”许云哑着嗓子问道。
徐幡探出小脑袋,打探着四周,“走了。”,他对着许云说道。
“走吧,我们赶到那江渡处,乘船去往江南。”
许云咬了咬牙,拔出卡在右腿筋脉处的梅花镖,血液涌了出来,他拧开酒葫芦,含住一口酒后,朝着伤口处喷去。
“走了。”
他扯下一块布条来,草草包扎一番后,牵着徐幡前往了城外的渡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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