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双城遗址
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发掘出来的文物碎片。费娜在帐篷里面给刚刚清理好的那些做记录。这种工作费事费力,而且收效甚微,但这就是考古。几千年前的东西非常的脆弱,你必须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但是费娜现在不在状态,她有些焦急甚至心烦意乱。她急的不是这些琐碎的拼图,也不是迟迟不来的碳十四检测,她在焦急的等待着另一边的消息。俞一雯找到的那个幸存者到底知道些什么?马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见过那个人了,而且过去三天了,为什么马可没有来电话?
费娜有些后悔,她应该跟马可回去的,自己一个人在双城遗址研究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实在是逼不得已。费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他们忘记了。
费娜搞不清对马可的那种感觉。她这些年来一只都专注于考古,从未尝过恋爱的滋味,考古即是她的爱好也是她的事业,她把它当成了恋人。上学的时候也曾有人对她表白,中学和大学甚至小学都有,但她觉得那些都是难以处理的人际关系,是问题是麻烦,是影响她跟考古谈恋爱的阻力。现在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想起那个家伙,却对考古突然没了兴趣。
费娜在身上摸了一阵儿,没找到手机,她又在桌子上翻找,还是没找到。她记得马可的电话,于是她拿起座机话筒按了几个号码,可是听筒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真是邪门儿了,得找人来修修。
费娜走出帐篷,阿布也跟了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拦住她。费娜被他们吓了一跳,她不记得自己的帐篷门口有设过岗。
“费娜博士,你不能离开。”
“什么?不能离开哪?”
“不能离开帐篷。抱歉,我们刚接到的命令,请您呆在帐篷里。”
“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抱歉!”
“上厕所也不行?”
“您要上厕所么?”两个士兵感觉很为难。
“我不是真的要上厕所,”费娜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士兵放松了下来,微笑道:“抱歉。”
费娜哭笑不得,她想起自己家乡的一句老话,秀才遇到兵什么的。
“我们先不说这个。我的手机找不到了,可我现在需要打电话。”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说:“抱歉!”
费娜有些泄气。“我要见德西尔瓦。”她说。德西尔瓦是双城遗址安全工作的负责人。
“我们没有权限向德西尔瓦上校汇报,但可以跟我们的长官请示。”
这时,从西侧帐篷后面转出来一个人,他向费娜走来。高高的个子,穿着军装,没带帽子,头发灰白。
“费娜博士。你找我?”
两个士兵立正敬礼。费娜想走过去,又被他们俩拦住。
费娜指着两个士兵道:“能告诉我这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么?”
“抱歉,费娜博士,我也是执行命令。”德西尔瓦说。
“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德尔西瓦摊开手,表现的很无辜。
“我要出去打电话。”
德西尔瓦笑着说:“现在还不行。”
“我的手机不见了,而我要打电话。”
“抱歉,禁止你跟外面联系也是命令的一部分。我们为了能够更文明的执行命令,已经委托一个研究员偷偷的拿走了你的手机。相信我,我们只是不想让你看起来太狼狈。”
费娜接触过这个国家的军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我只接到通知,控制你的行动,不许你跟外界联系。其他的我不清楚。”
“我只能呆在这个帐篷里?”
“你最好是呆在这里。”
“什么也不能做?”
“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
“我可以乖乖的留在这。但请你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德尔西瓦瞥了瞥嘴:“我可不喜欢你爆粗口的样子。请你相信我,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
费娜憋了一肚子气:“我要去厕所。”
德尔西瓦一摆手,后面的两个士兵站了出来。是女兵。
“我专门带她们来陪你,这样方便一些。”
费娜了解的墨西哥军队向来蛮不讲理,不过德尔西瓦已经算很客气了,还很有绅士风度。费娜感觉的到这个军官似乎喜欢自己,但她也清楚那可不代表他不会被激怒。
“你们两个陪费娜博士去洗手间。”
“不必了。”费娜转身进去。阿布跟着进去之前,好像朝德尔西瓦吐了一口口水。
德尔西瓦扬了扬下巴。两个女兵敬礼,进屋跟费娜作伴。
(2)
大坑
熊亮海再次躲到岩石的后面,子弹打在岩石上迸出火星。夏迎春躲在他的身后,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马可几乎把半生和黑水所有的安保人员都安排在大坑这边。但是防线太长了,整个大坑和外部环形山都是保安和雇佣兵的防御范围。有人报告发现武装人员入侵之后,熊亮海命令所有人全都收缩到营地中,可他到处都找不到小夏。熊亮海冒险跑出来,到环形山的南侧一带寻找,最后在一块巨石的后面找到了他。夏迎春在营地中听到第一声枪响就开始逃跑,但他逃跑的技术很差,主要是方向不对。
现在两个人都被困在了巨石后面,大海还击了几次,弹药几乎耗尽,却一个敌人也没打中。这个夜晚很黑,再加上大海多年没摸过枪了,有些生疏。他打到剩下最后两颗子弹,也没听见敌人有过哪怕一声惨叫。
“小夏。”大海说,“看来今天是跑不出去了,没想到会跟你死在一起。”
小夏抱着头吓的浑身发抖,什么都没听到。又有两颗子弹打在了巨石的边缘上,石头碎裂的声音差点把小夏的心肝也击碎了。
“喂!”大海推了一下小夏,“临死前说点儿什么?”
这句话小夏听见了,他抬起头:“我们投降吧。”
“放屁!”
大海虽然这么说,但他也觉得投降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些人未必是来索命的。而且如果为了什么死或者死在谁手里都还不知道,这未免太冤枉了,这是大海最在意的。这时,他看到小夏的腰间有一罐什么东西。
“你腰里带的是什么?”
“大海,我们投降吧,他们也许认错人了。”
“我问你腰里是什么?”
小夏哆哆嗦嗦的在腰里摸了摸。“杀虫剂?”
大海咧嘴一笑:“快给我!”
“什么?”
“快给我!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发现我没子弹了。”
大海从小夏手里接过杀虫剂。他心里在祈祷,从不信神的他,现在只能希望哪位神仙能庇佑他一秒钟。他祈祷敌人夜袭的时候会带上夜视仪,他祈祷杀虫剂被击中后会爆炸,他祈祷自己的最后两颗子弹能打中杀虫剂。最后他用剩下的时间酝酿一下枪法。
“我说跑,你就往这个方向跑。明白么?”
小夏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方向,一直跑。听我口令就跑。”
这回小夏确定的点了点头。
大海深呼吸,然后活动了一下肩膀。他突然将杀虫剂扔向空中,对着可能的方向连开两枪。幸好第二枪打中了。杀虫剂在神明的庇佑下爆炸了,包围在外圈的枪手们传来了尖叫声和咒骂声。
“跑!”
小夏朝大海规定的方向跑了下去,大海跟在他的身后。零星的几颗子弹打过来,都打的很偏。大海得意的很,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几个正在摘夜视仪的家伙。他抬起手枪勾了几下扳机,可惜,一颗子弹都没有了。
(3)
丛林深处。
刚刚下过一场雨,丛林中非常的泥泞。林患得脚下一滑,踩到了泥水里。他努力控制重心,不让自己摔倒,这样做很容易扭伤脚踝。换做平时他会干脆让自己先躺在地上,然后再慢慢爬起来,尤其是在逃亡的时候,用来逃跑的腿是不能受伤的。但是现在他还搀扶着一位老太太,所以不太顾得上那条腿。
以刚才的情形,林患得只能救出艾玛。希梅纳村被入侵的时候是凌晨2点多,当时林患得正守在艾玛的房间外面。他整整一天都在等待弟弟的消息,他的任务是接到通知后,立即带艾玛到塔帕丘拉跟马可他们会合。他等在艾玛的门外,结果等来的却是枪声。
林患得在土包下面找到了一个潜洞。他们在这暂时停留,主要是艾玛需要休息。
“我们去哪?”
“不知道。”患得说。
“为什么只救我出来?那些可都是你的朋友。”
患得心里一酸,退伍后他的心越来越软,可他的专业素养还在。那些的确都是他的朋友,但他多年的训练瞬间告诉他必须先救谁。
“我接到的命令是带你去塔帕丘拉。现在是突发事件,但任务并没结束。”
艾玛看着他,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患得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没有甩开。
“孩子。你的朋友现在成了拉莫斯的人质,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必须先送你出去。”
艾玛摇摇头:“拉莫斯显然是发现了我们的打算,他现在手里的筹码已经够多了,不再需要我了,我已经脱险了。你不用再照顾我,这片丛林我比你熟悉,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患得没有说话,他知道艾玛说的对,但他不能降低完成任务的概率。
“塔帕丘拉也未必安全。我想拉莫斯也在那动手了。”艾玛想了想又说,“我跟女儿有一个秘密的地点。如果我们走散了,会在那里会合。如果马可先生真的找到了我的女儿,如果他们也能逃脱,他们也会去那。你也应该把你的朋友带到那去。”
患得想了想点了点头。
“艾玛,你只要自己一个人去小屋就行了,那个地方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告诉我。我们这就分手。”
患得说着起身要走。
艾玛慌了:“你救了人不来么?”
患得摇头:“我没把握救人。但至少可以引开他们。这样你成功脱险的概率更高。”
患得不等艾玛再说什么,就从洞里跳出去往回跑。
患得往回跑了不知多久,估计已经离艾玛够远了。他拿出手机,装上电池。马可的电话不通,他又打给患失,电话通了。
“你们找到多拉了?”
“找到了。”
“谢天谢地。可你们为什么没通知我?”
“我们这边遇到了麻烦,我跟老乔都受伤了。”
“你们也遭到袭击了?”
电话那头楞了一下:“怪不得希梅纳村的电话全都打不通。”
患得闭上眼睛:“我估计大海和费娜那边也好不了多少。”
“的确,全都联系不上。”
“时间太长会被拉莫斯定位,现在听我说。告诉多拉,艾玛会在小屋等她,多拉一听就会明白去哪里,她会带你们去跟艾玛会合。”
“哥!”患失听出来有些不对,“你呢?。”
“放心。我会在希梅纳村附近监视,等待支援。这是最后一次通话,发求救信号,然后把你们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都扔掉。”
患得挂断电话,抠下电池,把手机卡抽出来掰断扔掉。他往偏西的方向,更浓密的林中摸索着走过去。他需要一条安全的路线,躲开追击的毒枭,回到希梅纳村。
(4)
塔帕丘拉郊外。
林患失挂断电话,他知道拦不住哥哥,只能盼着老天保佑。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那个号码,那就是半生公司的求救信号。一边发一边跟车里的人说:“希梅纳村也遭到了袭击,我哥哥认为是拉莫斯干的。”
马可心中害怕,希梅纳村,一雯在那里。
“他们怎么样?”
“我哥哥只救出了艾玛,其他人都成了人质。”
马可握方向盘的手发抖,车子跟着晃动了一下。
“他认为拉莫斯有定位设备,让我们丢掉手机。”
患失和老乔都把电话扔到窗外。马可的已经被子弹打碎了留在旧货店里,多拉的根本就没机会带出来。
患失问身后的老乔:“你的车有GPS么?”
“出来的时候被我拆了,我这可是给你们干私活。”老乔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但肋下还是传来一阵阵刺痛。“你的手腕怎么样了?”他问患失。
“这家伙的刀很准,韧带被隔断了。要是找不到医生,搞不好要残废。”
“这个我行。找到些基本的工具,我可以帮你缝合。我手艺很好的。只是,哎呦!”老乔又换了个姿势,“我这肋骨可不好办。”
马可漫无目的的开车,刚刚在一个路口左转,上一个路口是直行。“我们现在去哪?”他问。
患失转身对着多拉:“艾玛让我跟你说,她在小屋等你。我们现在需要你指路。”
多拉还在后座上发抖,她的眼前总是有那颗被削掉的半颗人头。
“真搞不懂你们是什么人。”
老乔的表情不知道是觉得疼还觉得好笑:“有技术的人啊小姐。刚才那些是毒枭,是坏人,我们救了你的命,是好人。”
“你已经制服他了为什么非要杀掉他不可。”
老乔撇撇嘴。他没有能为自己开脱的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应该那样做,只有这样才能吓破他们的胆,下次再遇到拉莫斯的人,自己才能在气势上占上风。那种东西叫威慑力。唯一可能有问题的是,威慑力是把双刃剑,即能恫吓敌人,也能激怒敌人。
刚才那一幕,对于马可来说也极为震撼。血腥,视人命如草芥。他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才不至于把胃里的东西吐在挡风玻璃上。
“黑水公司经常这么干?”
“其他人不知道,我倒是有些手生了。”老乔的手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也有一点害怕。“这工作风险很高。”他斜眼看着马可。
马可没有搭话。
老乔又说:“我知道你瞧不起黑水公司。你看它觉得脏,对么?”
马可依然没有搭话。
“行了吧,”老乔又说,“你以为我愿意干这活么?一个退伍兵,能做什么工作呢?在公司门口站岗么?我们干这一行只是为了多赚点钱而已。只要价钱合理,我愿意冒任何风险。我想这次这么危险的‘送货’任务,你们应该多给些,要够我女儿直到上完大学的费用才行。”
患失抬手在空中晃了晃:“放心,半生公司的薪水比黑水的好。”
“我尊敬你,马可先生。”老乔又说,“但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黑水公司可不像你想的那么老土。它既为跨国企业提供异地的安保服务,也为富商提供保镖,还能为特别的客户处理他们特别的烦恼,或者干脆帮他们扫平生意上的障碍。这个公司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坐办公室的,电脑专家、金融专家、安全专家。而我只会杀人。所以……”
老乔说杀人两个字,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他拍了拍患失的椅背:“说到杀人,你似乎也不赖。”
患失点点头:“在半生公司,最近倒是有几次类似的情况,不过没有这么被动。可我总会留个活口,舌头有时比枪重要。”
马可看看患失,他现在觉得半生公司的业务也值得怀疑。他又瞄了一眼自己的手。突然想知道自己过去有没有杀过人。他的那只托卡列夫,有没有人死在那支枪下?
老乔又转向多拉:“我觉得,实际上是你你救了我们大家。你当时手里的那把刀哪里来的?”
多拉避开乔爆的眼神,看着窗外:“你们在我的店里都看到了。我是个扒手,经常在夜店里‘做外国人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