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凤五一直走得缓,亦小心,唯恐惊醒怀中人一般。自离了大罗天后,也不曾用上教白螭羡慕不已的瞬移之法,而是换了驭云术,稳稳当当下往七重天。
也就在刚过八重天时,白螭浅吟一声醒了来。
“小五哥?”
“小猪,你可真能睡。”凤五垂眼笑骂一声,脚下倒未停。“再使把劲儿,约莫就该把寿诞一道睡过去了。”
“我睡很久吗?难怪觉着肚饥得很,臀儿也疼。”白螭面上尽是茫茫然。“小五哥,我做了个梦。”
“又梦到吃什么了?”
“也不是。梦见我回了昆仑虚,还跑到甘木下玩了半日。然后,就醒了。”
乍听见甘木二字,凤五还心间一凛。待白螭两句说完梦,凤五又沉默了。沉默片刻,啧了一声。
“还真够无聊的。”
“是吧?我也觉着挺无趣的,不如梦到吃了些好东西来得有意思。”
嘟囔两句后,白螭自觉往凤五怀中缩了缩,声音也闷闷。
“小五哥,那时你怎么舍得毁掉仙籍的?大家明明都拼了命想做神仙,就小五哥你最傻,到手的机会都白白浪费。”
凤五一下给气得浑身乱颤。
“你以为是谁的错?好好的金册被只贪吃蠢螭啃得口水涟涟牙印交错!那么恶心的东西,我不要!”
本是打趣的话,听到白螭耳里偏就走了味。白螭垂了睫,莫名就生了点悲伤。
“小五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凤五这会总算听出点端倪来。暂且收了法术停驻云间,再度开口前凤五先用力用心猛瞧了白螭半晌。
“打个盹就变了个人样,天降红雨了吗?你说自个儿没用,那怎么才算有用?”
“至少,至少可以厉害一点。”白螭躲躲闪闪,就是不肯正视凤五。“或者,换我来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好悬拼了点力气才忍着没笑出声,凤五直觉开口时要先绷着腹才免了当场破功。“白五岁,真有这心思,下辈子请早。”
“白五岁是什么?”
“凭你这五百岁年纪,放在人间,可不是个五岁小儿?干脆以后改口叫白五岁罢,多贴切。”
怀中那颗小小螭首登时以眼见速度萎靡下去,却仍有小声嘟囔执拗着飘来。
“可是,我也想保护你们啊。”
凤五这次没了再插科打诨的心情,只是无声紧了把环抱,复又驱了云来。
五百年,比之千万年光阴,真真弹指一挥间。现今想起金母将团子样的女娃抛进自个儿怀中的情景,实在如昨日一般新鲜在目。那时,金母怎么说来着?啊,对了,金母说,小五,看你千百年来一直孤单一个,天可怜见的,老身这闺女就送你做媳妇了罢。带回洞里好好养,过个三五百年懂事了,就娶了给你生一堆雏儿。
可不是说笑来的吗?凤凰和螭兽,能生什么?约莫该生一堆四不像才是。
东想西想,先逗乐了自个儿。这会已经回了七重天,冼池殿也隐约能瞧见拱檐了,凤五便收了术,仍是稳稳抱着白螭往殿前走。到了山门外,凤五并未进门,反而偏偏身到了一旁秋千处,一并将白螭放了上去。
“蠢螭,小五哥有些事要同你讲,你要好好听。”
“怎么了?”白螭不觉坐正了身,小脸上难得现了正色。“我听着呢。”
“有些事需要小五哥去做,所以,得回昆仑一趟。”
白螭悄悄松了口气。啊,还以为什么大事,被小五哥这严肃样吓一跳呢。
“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就是啦。反正这个王母娘娘年年都办寿宴,我们明年再来。”
“其实,是只我一个回去。”
“那我呢?”白螭又听得糊涂。“我去哪里?”
“你留在这儿。”凤五尽力扯了点干巴巴笑出来。“来这儿之前,王母已经替你安排妥了,有东华帝君照应,螭儿,你就暂且留在这儿安心修行。待你还没察觉时,我就回了。那时,我带你一道回昆仑。”
本想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说动白螭,凤五也真个儿在腹中认真编排了理由。哪成想,白螭只是安静听了,不多会就乖乖点了头,直教凤五心喜之余又生了些寂寥。
在一起五百多年呢,从未分开一日,今儿说分开就痛快应声了,实在教人吃味。
“我会努力学的,小五哥,你放心。”白螭抿抿唇儿,忽地又咧嘴笑。“说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们,我说话算数的。”
“蠢螭。”
笑斥一声里,凤五近前一步竟是干脆单膝跪了下来,眼中也多了些晶亮。
“一会有麒麟送你进去,我,就不进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些,多听帝君的话,不要闯祸,也不要傻乎乎的被别人拐走。”
“我记着了。”白螭用力点头。“我会听话,也绝对不闯祸。小五哥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凤五点点头,久违地现了点温柔笑。“蠢螭,小五哥要走了,你不抱抱小五哥吗?”
“小五哥你不要讲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没能换来期待的拥抱,反而平白收了白螭一双白眼,往日里早该蹦跳生怒的凤五这会竟也能安稳受了,还自嘲般笑了笑。
“是是,白螭大人教训得是。”
白螭登时乐得眸又成弯月。
“看在你这么乖就认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抱抱你安慰你好啦。”
且真个儿展开了臂膀摇了摇,大有一副来啊来啊白螭大人要赏尔等一个拥抱做奖赏了。
凤五莫名垂了眼睫。
而后,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狠狠抱住了白螭。
“谢大人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