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看大象直冲侠女,如同前日斗虎,举起的鼻子里喷出了恐怖的吼声。
“竺娇,你别招惹它,快躲起来。”于槐庆一边喊竺娇,一边又招呼大象,可是大象对主人的声音,毫无反应,众人都不敢近前。宏正肩头的太小儿,突然下了地,迈开小碎步来到了大象身旁。
“小哪吒,危险!”于槐庆嘴里喊,眼睛转向了宏正,却见宏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大象和太小儿。宏正知道太小儿平日里最谨慎,现在却只身近大象,一定另有原因。
“你别伤人呀。”太小儿的喊声传来,大象也像听懂了太小儿的喊声,看着侠女躲的没了踪影,便停住了脚步。
太小儿来到了大象面前,见大象眼睛里带着的怒色,充满了灵光。太小儿更验证了夜里的梦,只是过程还没来得及和师傅说,就已经发生了。他冲着大象一招手,灵音已经传进了大象的耳朵里,“你怎么啦,别吓唬人行不行啊。”大象摇鼻子扇耳朵,看了一眼太小儿,便安静了。太小儿扭回身跑到了宏正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于槐庆问到。
宏正道:“于庄主,我们也该走了,路途险恶,还劳庄主送我们一程。”
宏正的话,让于槐庆感到有些突然,刚才还客气的道人,怎么突然提出来这要求?本来被大象闹的无所适从的于槐庆,现在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勉强。
“没有大象,我这还有一批马,也不至于让小哪吒淹没在丛林中,这里野径无痕,走不好就会丢了路。”
“有大象。”太小儿喊到。
“哪儿还有大象?”
太小儿指向了刚才还发情狂怒的大象。
“这大象抽疯,这会儿怎么如此安稳了”于槐庆看着大象,脸上露出了迷茫,叹了一声,忽然又一挥手道,“那也不能骑,谁知它何时耍起癫狂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它刚刚安稳,莫说骑上走路,就是你上它身,恐怕它也不能让你上。”
太小儿道:“它已经和我是好朋友了。”说完,直奔大象,到了近前,一拱手,说道:“大象,我知道你是观音菩萨派来的神象,是犍尼萨让你来帮我们的。”太小儿话音未落,大象鼻子忽然挑起,发出了一声吼。太小儿听吼声里有灵音,灵音里显出了一个意念:“我可不是帮你们的,我是来帮我主人除魔的,这你不是知道嘛。”
大象的灵音,宏正也听的明白。庄主只听象吼,不懂灵音,却听太小儿的话里,说到了观音菩萨,对宏正道:“怪不得太小儿说话这么灵,原来是菩萨在保你们。”
“不是保我们,是救你闺女的。”
“唔?师傅这是何意,我闺女怎么了?”
宏正把刚刚掐过的指头收拢了,举手指向远方,“要解你闺女之难,必须去那个方向,那是什么去处?”
“那群山过去了,有个小镇就叫八莫,你们西去,也正从那里经过。只是山路崎岖,野兽也多。”
“看来我们还有一程,在这里不便说。”
于槐庆没明白宏正的话意,顺口说道:“如果需要,我还可以派人送你们一程。”
“送行是必须的,而且只能是你亲自走一趟。”
“师傅是让我也同行吗?”
“只要你一人同行。”宏正认真地说,“刚才大象冲你闺女发怒,你没弄明白吧,这就是为什么必须要你亲自送我们一程的原因。详情,咱们路上说。”
于槐庆听了宏正的话,眉头一皱,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宏正,又看了看太小儿,觉得眼前的事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是真实的,并无诈意,他这才一点头,“这也好,我安排一下,然后亲自送你们。”
“好!上去啦。”于槐庸突然喊了起来,于槐庆一看,太小儿已经坐在大象的背上了。
“快下来,你这孩子,也这般地莽撞,不要命啦?”于槐庆跑到大象近前,一个劲儿地冲着太小儿招手。
“大象喜欢我,它不会伤害我的。”太小儿说着,举起小手,在大象背上捶了几捶,大象摇鼻子扇耳朵,似乎是在享受挠痒痒。
“你这小哪吒厉害,大象发情也能驯服,真是个小高人儿。”于槐庆伸出大拇指,对太小儿夸奖了一番,不再催太小儿下来了。
于槐庆一去一回拿来了早餐,看宏正也上了大象,便骑上了马,跟在大象后面,离开了庄园。
大象背上的宏正和太小儿,一边吃,一边和庄主说话。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的那个侠女是魔鬼。”宏正说。
宏正的话让庄主感到突然,心中不顺,问话也不自然,“魔鬼?这怎么可能呢,那明明是我闺女啊。”
太小儿也喊道:“我也知道怎么回事。”
于槐庆显然想听太小儿怎么说,口气略有缓和地问道:“小哪吒,你知道什么?”
宏正也问道:“太小儿,你说你有梦,现在就可以说了。”
“大象是菩萨点化来的。”太小儿道,“我们能走出原始森林,这都是你家大象的功劳,也是菩萨的保佑,大象神也跟来了,昨天到了你的庄园,它开启了大象的神眼,所以大象能看见你家侠女的原形,她不是你家的于竺娇,这就是今天早晨大象闹的原因了。”
“这不可能。”于槐庆道,“我的竺娇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说她不是我闺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宏正道:“于庄主,太小儿说了,这大象仙眼灵光,看见了你的女儿,侠女的名,女儿的身,魔鬼的魂。你完全不知,原本的凡人,有灵不合体,有魂不随身,现在是一个大鼻子老鬼,附在她身上。凡人只能看见人身形,不能看见鬼魂影,这个大象是大象神的族员,灵眼能看见不合人体的魔鬼。”
太小儿喊道:“大象看见你家侠女发疯了,就是看见了鬼。后来侠女躲起来了,它看不见了,就老实了,就是这个道理。”
“怪不得我这大象连主人的话都不听,却能听你的话,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庄主话音未落,却听大象一声吼,躁动起来。
“有猛兽。”于槐庆把刀拿在了手里。太小儿也觉得风声起,气味来,再看路边草木,风声起处枝不摇,气味拂面叶不摆,草木无形,兽临无影,大象却抡鼻子摆尾,向一颗歪脖子老树冲去。
“跳下来!”宏正喊了一声“快”,大象已经冲过了老树干,却听老树干被大象蹭磨的一声,十分地瘆人,宏正刚才跳下大象,也伸手抓了一把太小儿,此时站在地上,却不见太小儿在身边。他心里一惊,抬头再看,这才放松了一口气。
原来,太小儿听师傅喊,已经看见了大象迎着低矮的老树干,把象背蹭向了横路的老枝,眼看树枝的扫荡好要到了,象背上无可藏身。他被师父一拽,知道不好,挣脱了师父,略一欠身,轻轻一跳,离开了象背,正扑在老枝上,一俯身便骑在了树杈上。
“哎呀!我说这大象不行,你们偏要用。”于槐庆下了马,冲着太小儿喊:“小哪吒,你伤着没?”
“我没事儿。”太小儿应了一声,头却在向天上看去。
于槐庆也仰头看了看天上,什么也没有。再看自己身后的马也嘶鸣,对面的大象也狂躁,自己的耳鼓也“嗡嗡”地响,知道是遇上了奇异的情况。
“猛兽没出现,怎么起了一股恶风,这可真是出鬼了。”
宏正看于槐庆不知所措,说道:“别怕,越怕越麻烦。”
太小儿仰天看着,双手合在胸前,嘴唇也微微地在动。宏正也做出了和太小儿一样的动作。于槐庆也往天上看去,可是看了半天,天空里,只飘着几朵白云。
云端上一个神灵掩在彩雾里,渐渐地能看见是一副人身,左手举着念珠、右手擎莲花,肋下还有两只手,一只手攥着一个红布包。太小儿没见面目,已经认出来了。
犍尼萨指住了大象,大象不再狂躁了。象头神轻轻飘落在了大象背上,板住面孔问道:“道人,咱们有约在先,这西域大象见了主人,就意味着我对你们的帮助结束了。为何到了现在,还在纠缠不舍?”
宏正看大象神果然变了神色,只好施礼道:“拜见大王,贫道为解于庄主之忧,又烦扰了大王,甚是罪过。”
象头又对座下的大象嗔道:“你无缘无故,怎么来管人间的事,降妖也要循规,除魔更要蹈矩,你如此随便,岂不是给我们同族的声誉给丢尽了么?”
犍尼萨有嗔怪,宏正也不知说什么好,太小儿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观音菩萨飘飘而下,落在了老树冠上,
观音见过象头神,说明了情况,犍尼萨摇着鼻子摆着手,“你们误我同族,坏我名声。还解释什么。”
宏正看大象神连观音也不放在眼里,转回身对于槐庆说:“大象背上的是大象神,刚才大象的行为,就是他所为。你是大象现在的主人,大象帮你,不是大象犯禁,你说句话,也好把大象神的误会解了。”
于槐庆略一沉思,喊道:“前面的神仙,我家大象帮我,替我解难,还请大神开恩,能帮我解难,在下感激不尽。”
大象神听了于槐庆的话,发了一个愣怔,又冲太小儿问道:“小道人儿,你有眼力,可以看见这一切,你说今天的事儿是怎么回事?”
太小儿听大象神问自己,喊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师父呢。但是,但是我们也没叫大象发疯啊,他自己发现的魔鬼。”
菩萨看太小儿把话说明了,笑道:“太小儿,大象神知道你们是在行善,只是你们走了一条险路。”他又转向大象神道:“你的大象来了,不是杀人害命,而是帮助于庄主救人性命来了。大象做出的是善事,行的也是善道,其实是给象大王挣得了声誉。那魔鬼变化成了秀女,再容许他的恶行,就是放纵魔鬼,这才是违背了天道。你的大象先下手为强,庄主的感谢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太小儿道:“象大王,你不让大象做坏事,我们也要管恶魔,咱们不是想的一样吗?我知道你厉害,在天竺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
大象神被太小儿说乐了,“西域有个太小儿,我早就听说过,这次见到了,才知道你也厉害。现在我要收回我的族员,你也到我这来吧,你到我这,天天有享用。”说着,托起了手向着太小儿摆了一摆。太小儿只看是个红布包,鼻子里却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儿。
“呀!象大王,你是不是想用好吃的降魔啊?”
大象神笑道,“你这太小儿,见糖果也不垂涎。想的都是降魔,少见,难得。那你说说看,我这大象该怎么办?”
“我们需要走到山那边去救人,这乱草乱木的,我们不能走,就全靠大象了。”
“好吧,你们把大象用在你们代步,但是到了八莫,它可不能做出额外的举动,你们用它,可别把它至于险境,有了闪失,它有罪过,你们也难逃责罚。”
菩萨笑道:“神奇的犍尼萨,凭你的智慧和仁慈,你的子民不会出错的,有了道家人用儒家的理念引领,它不仅最幸运,而且还会为大王赢得声誉的。你的大象,只能带给你好消息,你就放心吧。”
犍尼萨听了菩萨的话,面带微笑,打一个响鼻,身形轻轻飘起,周身瑞气翻卷了起来。菩萨看犍尼萨要走,冲宏正和太小儿看了一眼,“你们赶路吧。”说完,也驾起祥云,和犍尼萨一起升在了天上,云端里两个大神又有了对话的声音。
于槐庆听宏正和太小儿说的话,一点儿也没听明白。他牵了马,跟在大象后面继续前行。
“师傅,我虽然看不见,可是你们说的大象神,我还略有所知,但说到魔鬼,好像是说我女儿吧?你和大象神都说了什么,也和我说说。”
宏正道:“我们说你的侠女,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我为什么单独叫你给我们送行的原因。一方面不能让魔鬼知道我们的行动,一方面我们还要救你女儿。我也算计了,你女儿就在八莫。刚才你说你不信,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一个女孩子,你见过有几个像你闺女这样的?这么说吧,她一副肉身是你闺女,但是她的思维、情感、记忆和生活习性就不是你闺女的。也就是说她人是你闺女,灵是魔鬼。”
“等等,你说这些,我倒是想起了。”于庄主把眉头皱了起来,“五年前,竺娇随我到八莫做买卖,在那得了一场大病。从哪以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不仅谁也不认识了,脾气还大了,和以前的小女柔弱多病相比,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越来越甚。”
宏正道:“因为是你的千金,所以在你的嘴里,她什么都好,即使你也有所察觉了,你也不会怀疑。可是在别人的眼里就会是另一番评价了。”
“我一个凡人,看得见的是我闺女,摸得着的是我女儿,现在叫你们这么一说,难道我陪伴了一辈子的女儿是一个大魔鬼吗?”
“不是一辈子,是魔鬼来了以后的五年。你说的竺娇那场病就是魔鬼来了。”
太小儿也喊道:“你不能看见他最好,看见了,还会让你可烦可烦了,能烦一辈子。”
“你们这么一说,道理上好像还说得通,可是感情上,我还是过不去。她明明是我闺女,她怎么会变了呢?”
太小儿把小手一招,喊道:“你怎么不知道了,黄鼠狼迷人最厉害了,迷人的时候,他就不是他了,说话也是黄鼠狼,动作也是黄鼠狼。这个道理太简单太简单啦。”
宏正笑道:“我们太小儿说的对。魔鬼想取代一个人,这个人需是体弱病重之人,或者是心虚失神者,只要神志恍惚了,魔鬼就有机会乘虚而入了。有的还是在梦中把人的魂魄摄了去,取而代之,人就变成魔鬼了。就像你说的情况,你闺女病重,给了魔鬼一个机会。”
一行人,话语不离题,象马不停步,夕阳落山时赶到了八莫,按照菩萨的指点,打听到了这里最大的一个奴隶庄园,就在北山下。
于槐庆此时心里矛盾,他知道世上有魔鬼,但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娇娇就是魔鬼,现在来到了山下,他更急切地要看个究竟。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一群奴隶似乎刚刚收工,一个老妪远远地被拉在后面。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显得很吃力。
“那上了岁数的女人能知道的多一些,单独一个人也好说话。”宏正提醒于槐庆。
与田地隔着的是一道荆棘密栅,无法逾越。于槐庆一阵犹豫。太小儿看明白,说道:“我去问问。”话音未落,人已经下了大象,太小儿像个小猴儿,眨眼间就跳过小树枝杈,穿过荆条间隙,向田地里那女奴跑去。太小儿看一瘸一拐的老奶奶,动作迟缓,几步跑到她面前,问道:“老奶奶,你的腿怎么了?”
老妪听有小孩子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婴儿,惊异地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会说大明的话。”
太小儿被老奶奶一说,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说的是大明的话。“哎呀,你别叫我小弟弟,我这么小,你是个老奶奶。”
“你是哪儿来的?”
“我是从大明来的道童。奶奶怎么也会说大明的话呀?”
老妪一摆手,“小道童,你别多问了,快离开这里,如果叫这儿的主人看见了,你也不自由了。”
太小儿听了,四下里看了看,天色有些暗,心里也紧皱起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找一个人,他叫于竺娇。”
“等等,你这小道童,找于竺娇,这人是姓于吗?”
“没错,就是叫于竺娇。”
“她是从哪儿来的,你怎么问这个人呢?”
“帮一个于庄主找他的女儿。”
“我可不姓于。”老妪扭头看了看前面走远了的人们,这才压低声音和太小儿说:“你是大明的道童,我看你像一个小天使,想必是有些本事。我也是大明人,也叫竺娇,你一定要帮我摆脱困境,行吗?”
“你是谁,有什么难事儿呀?”
“这里往东去,不到百里有一个庄园,庄园主姓杨,那是我爸爸。”
“对,那就是于庄主。可是,可是你是个老太太啊,这肯定肯定不对啊,于庄主比你年轻,你怎么比你爸爸还老的这么多呀。”太小儿还要往下说,老妪拦住道:“你弄错了,我说的不是于家,是杨家。如果你能东去,一定到杨家报个信儿,让他们来救我。”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有一年我随父亲经商到了这里,一场大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这样。”
“一场大病?那你现在还病么。知道家在哪,怎么不跑啊?”
“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也总想逃脱,可是一个瘸腿的奴隶,就是不被发现抓回来,我也走不过这野兽遍地的山林啊。现在我只能艰苦度日,哪里有什么办法啊。”
太小儿心想,于庄主的女儿,也该和侠女长得一样。太小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从进了于家庄园,就没看见侠女的妈妈,便问道:“那你妈妈,现在还有吗?”
“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没了。他是为了保护我,被山匪夺去了生命。”
太小儿一听,心中真是无比地纠结,老妪突然问道:“小道童,我怎么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看见我爸爸了?”
“我说的就是于庄主,他也来了,可是他不会认你的。”
太小儿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来的是侠女,她挥舞着一把尖刀,满脸的杀气,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