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红颜一怒为何人，只道西风凋碧树
语罢，练素素突然窜进莫浪心的房间。霎时间，紫电瞬间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耳边，是酒缸破碎的声音，还有----花秋景的声音“素素！”
那一刻，莫浪心只觉得心陡然下沉。
终究，还是结束了。
她，还是回到了练素素的身边。
自己，最后还是输给了练素素！
“包围这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莫浪心冷言下令，面色铁青地收剑归鞘，愤愤然冲进内堂。
练素素解了花秋景身上的分筋错骨手，然由于长年囚禁，花秋景几乎武功尽失，甚至连行走都是个问题。花秋景颤颤巍巍地站在练素素身后，恨意阑珊地瞪着一脸寒意的莫浪心。
“你还是输了。”练素素趾高气扬地瞥了莫浪心一眼。
不待莫浪心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桀骜的冷喝“是么？”
话音刚落，莫浪心顿时僵在了当场。他霸道地从身后拦住莫浪心的腰，温暖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那一刻，莫浪心整个人都酥了。
“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欧承业轻咬着莫浪心细白的耳垂，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莫浪心没有做声，视线一直落在花秋景的脸上，她看着花秋景的面色从得意逐渐转为愤怒。
“原来你和你的死鬼父亲一样无耻！一样的下贱！”花秋景恶狠狠地吐诉着污秽的言语，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莫浪心黯然失色的眼眸，仿佛要让莫浪心无所遁形。
欧承业明显感受到莫浪心的微颤，他半带愠怒地望着眼前如出一辙的那对母女“你们给我闭嘴，阿心是我的女人。”语罢，他低头温柔地望着怀中缄口不语的莫浪心，复又将视线停在花秋景身上，轻声说着柔肠百转的言语“如果不爱，又怎会希望留下爱的痕迹？”
闻言，花秋景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所幸被练素素急忙搀扶住。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竟能一语中的。言中了她这一生，除了死去的莫枫便再也不会有人明白的东西。那一刻，花秋景的身子剧烈打颤，练素素扭头看她，却见她的唇瓣正止不住地抖动。
莫浪心猛然昂头，对上欧承业执着的目光，那坚定的神色，令她的心忽然揪得生疼。多日不见，下颚密密麻麻的胡渣子，还有那落寞的眼神，让她有种难掩的心疼。
“莫浪心，识相的快把”天机十三式交出来，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练素素嚣张地冷笑道，丝毫不将欧承业放在眼里。那样的张狂，那样的肆无忌惮，浑然便是当日的武林盟盟主----练百川。
天机十三式？“欧承业松开莫浪心，方明了，原来秘笈一直在她身上。一瞬间，他露出狐疑的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莫浪心。
收到欧承业的怀疑，莫浪心报以酸楚而怪异的笑容“没错，”天机十三式一直都在我这里。不过，它藏在我这里！语罢，莫浪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谁都拿不走。“
语毕，莫浪心忽然一转话题“练素素，你抓了那么多的武林掌门人，不怕人家上门找你算账吗？”
“哈哈哈哈……找我？”闻言，练素素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仰天大笑“你可以试着去街上喊，如果有人相信你，说我抓了废物，那么我就服了你莫浪心。哼……只要我解决了你们，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些真相。江湖上只会把这笔无头公账记在你们鬼狱头上，与我”无忧宫何干？“
欧承业面色稍变，漠然将莫浪心藏到身后，只身上前不屑地打量着傲然视物的女子。嘴角微扬，淡漠地嗤笑着“就凭你一个小小的无忧宫，也想与我鬼狱作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练素素冷冷地望着欧承业，她最恨别人说话不紧不慢，且不冷不热地带着阴邪之气。很不巧，欧承业习惯了对漠不关心的人，用漠不关心的语气。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人，才显露属于他的感情。
“鹿死谁手，不到最后尚未可知！”练素素狠狠道。
话音落，练素素已出手。
“放肆！容不得你在鬼狱撒野！”欧承业将莫浪心推到一边，一甩手便和练素素对上了。这是莫浪心第二次见到欧承业出手，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欧承业丝毫没有动怒。与他平时处事一般，欧承业即使是出手也清淡如风。
只是，才交手几招，欧承业的面色却渐渐变了。
练素素体内逐渐爆发出来的那股强大内劲，显然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欧承业苍白的手，幻化出无数魔影，好在他已练到了“至尊魔影”第八层，对付体内囤积了百年内力却不知该怎么使用的练素素，仍能打个平手。
莫浪心已经看出了异样，心头一紧，拔剑加入战局。
她就不信，鬼狱两大高手加起来，会不如一个练素素。
整个房间被内力震得轰声连作，家居摆设瞬间化为乌有。狂风平地起，似乎要卷走房间里的一切，风吹得衣衫四飞，令花秋景睁不开眼睛。突然，她好想掀开最后一块灵位上的黄布。
然大风吹得她挪不开脚步，只得死死地抓着窗棂，免得自己被风吹走。
莫浪心拼命压制住体内的魔气，她知道，体内的魔气一旦爆发，定然会一发不可收拾。再看欧承业，仍是一脸从容不迫，即使动手的时候，也未失了鬼狱少主的风度。
突然，欧承业脚下生风，一掌狠狠击在练素素肩头。
鲜血顿时从练素素口中涌出，莫浪心冷笑着顺势在练素素背上狠狠划了一剑。鲜血霎时染红了练素素的衣衫，莫浪心快意地看着练素素的面色变得惨白如纸。风，瞬时静止，花秋景无力地瘫软在地，痛心地看着练素素落魄的狼狈模样。莫浪心与欧承业高高在上，彼此柔和地对视一眼，而后将视线无温地停在练素素鲜红的嘴角。
“练素素，你说现在到底是谁输了？”莫浪心倨傲地挑衅着练素素，不可一世地凝视着花秋景充满恨意的容脸“今天，走不出这里的，不知道会是谁？！”
语罢，莫浪心别有深意地瞥了练素素一眼。
忽然，练素素自鼻孔中哼出一声，但听得她压低声音冷冷地傲笑着“莫浪心你别太得意，我还有最后一张护身符。”眼眸凛然瞥向花秋景。
脊背无来由的一阵冰凉，莫浪心想阻止却已来不及。连欧承业都未料到，练素素会突出奇招。
花秋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苦心培养的女儿，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竟然出卖了自己。
练素素死死地掐着花秋景的脖子，袖中匕首无情地抵着花秋景的脊背“莫浪心，如果你不想娘死的话，就放我走。”
事到如今，练素素已无力再在这里纠缠下去。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更何况她现已身负重伤，时间拖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
“练素素，她也是你的亲娘！”莫浪心厉声喝道，紫电在手中握得生紧，几乎要捏出无数的恨来。
“娘，你以前那么疼我，现在应该也不会介意我这么做。娘，你说是吧？”练素素厚颜无耻地冲花秋景讽笑着，拖着花秋景软弱无力的身躯慢慢向门口挪去。
花秋景的心凉到了极点，空洞的眼眸中漂浮着无际的绝望“素素，你还是我的素素么？”
“娘，你不能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年你不生下这个孽种，那么现在我就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练素素冷酷地在花秋景耳边嗤笑。花秋景的眼眶瞬间湿润，她仰望着身后那个陌生的女子，却发觉连那殷红的指甲也在嘲弄自己的愚昧。
那一刻，花秋景的心，死了。
“练素素！”莫浪心忽然大喊“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的母亲了吧！”
练素素仿佛看穿了莫浪心所有的谎言，眼眸变得异常凶狠“好，那就当我练素素拿命赌这一回。我就赌你不敢让我杀了她！”
“真是够狠，没想到你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欧承业用一贯冷漠的语气，淡如风地说着。唯一不忘的是，他的手始终缠在她的肩上，生怕她再次不告而别、悄然消失。
“男人一旦爱上女人，就是失败的开端。尤其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动了凡心，无异于自掘坟墓。”练素素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冲欧承业嘲弄道。
闻言，莫浪心的心瞬时颤了颤，或许这次，练素素是对的。
得意宫所有的刀尖都围着练素素。
练素素受了重伤，现在的她，等于在做困兽之斗。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只剩下手里的花秋景。但见得她面色一沉“莫浪心，让他们都让开！”
莫浪心看了欧承业一眼，他没有意见，也没有要干涉她决定的意思。事实上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练素素，也不是“天机十三式”，他是专程为她而来。由此，莫浪心敛容一正，玉手一摆，众人登时让开一条隙路来。
“看样子姐姐你……比鬼狱少主的权力还要大得多，真是不容易啊！”练素素边往门口退去，边讥讽地调侃着。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忘不了挖苦我。娘，不愧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啊！”莫浪心反唇回击，现在，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母亲。想当初，花秋景是何等的疼爱练素素，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练素素。而今，却被练素素挟持，当作求生的砝码。
花秋景面如死灰，只呢喃着吐出令人痛心的四个字来“天理……报应！”
语罢，她已与练素素站在了门口。
“娘，女儿受了伤，所以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带你一起走了。”练素素邪魅地笑着，视线却笔直地落在莫浪心惊恐失色的脸上“可是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那贱人的折磨和耻辱。你放心的去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杀了那个孽种！”
话落，花秋景的眼眸陡然瞪大。
莫浪心听到了、刀子刺进人体的声音，还有……刺眼的鲜血一点一滴落于地面的撞击声。滴答、滴答……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刻被人抽空，灵魂瞬间飞越到千里之外，在那里，她看到了父亲的坟墓。
练素素将花秋景往莫浪心身上奋力一推，纵身一跃，毫不留恋地使出绝世轻功，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齐齐追出，孰料却传来莫浪心的厉声喝止“别追了！”而后又似对自己说着那般，轻声附加了一句“随她去吧！”
几乎连欧承业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的莫浪心是有仇必报的狠角儿，而今却毅然放走杀死自己母亲的仇敌。转念一想，欧承业忽然明白了。尽管被伤害，可是花秋景仍不会希望练素素死在她眼前的，所以莫浪心成全了花秋景这最后的愿望。
欧承业撤掉了四周所有的守卫，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安静。
鲜血满地，遍地心伤。莫浪心颤抖地抱着奄奄一息的花秋景，背上那深到极处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来。莫浪心从未像现在这般惧怕过鲜血，她的手死死地捂着花秋景血如泉涌的伤处。练素素刺中了花秋景的要害，从落刀的手法来看，她根本就不想让花秋景活着。
“娘……”莫浪心哽咽，孰料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花秋景扬起凄凉的笑意，笑着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无情地滑落。莫浪心看着她，忽然也笑了，漾起一抹别致的哀伤“娘你笑起来的模样，好美！”
闻言，花秋景伸出那染血的手，徐徐摸上莫浪心的脸颊“那么多年了，这是我、我第一次，听到你、你真心的叫、叫我一声娘。知、知道么，其实，你长得、长得很像你……你爹当年。”
“娘，为什么？”莫浪心边哭边笑，泪水与笑容混合在一起，交织出绝世的出水芙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已不想再去计较，也没有资格再去计较。
可悲的是，直到最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反倒是自己伤害过的那个人，还对自己不离不弃。彼此伤害，可到了最后，搀扶彼此的还是那个视如仇敌的女儿。那一刻，花秋景忽然发现，自己竟放下了一切，顿觉心中一片澄空，万里无云。
仿佛知道了莫浪心的想法，花秋景的笑更浓了，然那份凄凉也越发深沉。眼眸里洋溢着稀薄的幸福，浓浓的思念在心中油然而生“或许他说得对，如果不、不爱，又怎会想、想留下爱、爱的痕迹？因为爱，所以我、我亲手杀了、杀了我这辈子最、最……最爱的男人！”
“你爱上了我爹？”莫浪心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得知有关父亲的事情，一时间当真无法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
“记住我、我的女儿，做女人不要、不要太……好胜，不要太倔、倔强，否则失、失去的远比、远比你得到、得到的要多……多得……多。”花秋景已然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她的脸色已接近白纸，早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莫浪心的泪倾泻了下来，她知道，她弥留了。耳边，是她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声音“因为爱，所以……无法容忍他、他给予的耻辱，凝结成了恨。最后，我用、用鲜血……扩散了所有、所有的恨，所以……我杀了他。”
“可是，当他死在、死在我面前的那、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我还是爱、爱着他的。只是……因为、因为放不下骄傲，所以、所以直到现在我、我才明白，失去了、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永远都、都不会……回、回来……阿心，对、对不起，答应娘，好好、好好的活着……不要、不要重蹈我的、我的……覆辙！真的，好、好想……重新、重新来过，可是……阿……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