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气氛压抑。
穆初月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叹息道：“一切皆因我而起，所以一年前你们公子才会被心魔缠身，喜怒无常，更是害了小猫儿。这一年里，他改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为了给我报仇，给小猫儿报仇，给他自己报仇，已经承担了太多，如今父亲不在，他能依靠的只有我和你们了。”
“朝廷的力量远超你们想象，举全武林之力或许才有一战的资格。”
穆初月站起身，雪纱素带三千青丝随风而舞，风华绝代，俊若谪仙。
“你们可愿同我一起，为他统一江湖，与朝廷决一死战？”
下方六个气质各异的女子单腿跪地，面色坚定，“因他生，为他亡！”
声音不大，但旁边院子的穆初辰还是隐约听见了。
“唉，一群傻瓜。”
他口中笑着，眼角却是湿润起来。
云汐本来安静地躺在他旁边，此时突然坐了起来，呆愣愣地看着穆初辰，脸色迷茫，口中跟着轻语：“因他生，为他亡。”
穆初辰心狠狠一搐，彻底忍不住了，泪水狂涌。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抬起了右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你也是傻瓜，比她们都傻。”
穆初辰强忍不哭出声，心如刀割，很痛，滴着血。
相比春棠她们，云汐、冷言、麝香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从出生起就与穆初辰形影不离慢慢一起长大的，不是亲情胜似亲情。
听父亲说，这三个丫头都是穆初辰从未谋面的母亲从家乡带来的，一个很神秘古老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偶然，她们都身怀特殊的能力。
首先是麝香的古怪体质，不仅恢复能力惊人，其血更是能治病，能疗伤，能壮体，能解百毒，据穆初辰查阅书籍，骇然看到有段描述，说这种体质的心头血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简直惊世骇俗。
其次是冷言，性情冰冷，身体也冰冷，尤其是被斜披的发丝所遮住的左眼，连穆初辰都无法与之对视，否则有种灵魂要被冻住的感觉。穆初辰不止一次的研究过，但始终没有头绪，反倒穆初月似乎知道些什么。
最后就是小猫儿了，她并没有前二者那般难以解释的古怪能力，她厉害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脑子。
云汐很小起就显得大智若愚，有时看似沉默无声，实则思维敏捷，想法另类，异常聪慧，在被穆初月授予了洞心术后愈加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仿佛通晓所有人心中所想的所有事，被穆初辰和众姐妹公认为世间最聪明和最令人胆颤的人。
就在一年前，眼前的小猫儿还同麝香一般天真可爱，喜欢粘着他撒娇。
由于她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是善解人意。
穆初辰若生气，她便像只猫咪一样安静地趴在他身边不露痕迹地开导他。
穆初辰若伤心，她便化身卧底打听来姐妹们之间发生的囧事趣闻逗他欢笑。
穆初辰若高兴，她便放肆地向他撒泼与他打闹。
穆初辰若忧伤，她便哭得肝肠尽断反而需要他来好生安慰。
可以说，云汐对他的了解并不输于身怀洞心术的姐姐，甚至还要远远超过。
一年前，穆初辰受心魔影响，狂性大发，见人就想杀。
是云汐不惧生死地抱住了他，抱得很紧，泪水不停淌落，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哭着喊着念叨着哀求着醒醒，醒醒。
他失了理智，一拳接一拳地砸在她瘦弱身躯。
每一拳都能让她嘴角涌出血浆和血块，每一拳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但她反而抱得越来越紧，只是嘴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无力。
醒醒，醒醒。
一遍又一遍，细不可闻。
终于，有一拳打到了她的脑侧，将她整个击飞出去，散落一片血雨，如折翼之鸟般坠落在地。
她身下扩散一滩血泊，身体已无动静，生机渐渐流逝。
但鲜红裹着血沫的嘴唇仍旧微颤，下意识里说着醒字。
似乎听到了她的哀求，穆初辰醒了。
看到自己血淋淋的手，看到远处血淋淋的小猫儿，他瞬间精神崩溃。
等他醒来，小猫儿虽勉强救活，但因为脑部受损，智商变得非常不稳，有时三岁有时七岁，而且还时不时会陷入痴呆状态变得浑浑噩噩。
也就是说，那只善解人意，最懂他内心的小猫儿回不来了。
那个世界上最聪明，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云汐同样也回不来了。
这是穆初辰的痛楚，也是他一辈子不能饶恕自己的罪过。
“小笨猫，过来让我抱抱你。”
穆初辰抚摸着她的柔嫩脸蛋，随后张开手臂，向她示意。
云汐眼睛疑惑眨了眨，呆呆地点点头，小心翼翼靠过来，显然意识中知道少爷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用力去触碰。
穆初辰搂着她柔弱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背脊，那里是一块块严重变形的骨头。
入夜。
云汐蜷缩在穆初辰右臂怀中，埋着脑袋，呼吸平稳，睡的正香。
之前麝香曾来过，怕她睡觉时会不小心伤到少爷还准备把她带走，可见她依依不舍的样子，二人心生不忍，穆初辰便索性让她留了下来。
“麝香说她这几天每晚都做噩梦，半夜坐在床头瑟瑟发抖，浑身冰凉，也就在你身边她才会这么安静。”
穆初月将云汐露在外面的白嫩脚丫放进被子里包裹严实，心疼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云汐下意识地蹭了蹭，似乎十分舒服，紧缩的身体开始微微舒展，也松开了拽着穆初辰衣角的小手，嘴里还发出细小的梦呓声。
穆初辰抚着她的背脊，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天下奇术多的是，我会治好她的。”
穆初月似乎已经沐浴过了，换上了一条单薄的白衫，勉强掩住她玲珑有致的身姿，柔顺青丝肆意披散，滑落在肩头，滑落在雪白胸前，滑落在纤细腰间。
她替小猫调理好了睡姿，然后看了满脸期待的穆初辰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穆初辰慌了神，小声朝那窈窕身影喊道：“喂，你这就走了啊？”
穆初月顿足，“怎么，一个你还不满足，还想左拥右抱不成？”
“我就想和你说说话嘛。”穆初辰嘟囔，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
“真的？”穆初月回头看他。
穆初辰知道有戏，赶紧将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真的，我发誓，决不做其他的事。”
穆初月沉默了片刻，却依旧朝门口走去。
随后响起缓缓关门声，再无声息。
“任重而道远啊。”
穆初辰无奈闭眼，心中苦叹。
正万般沮丧着，突然一股香风袭来，左边身侧已然有人轻轻躺下。
穆初辰狂喜，下意识便要用手去搂，耳边立即传来了平淡的声音。
“你忘了刚才说过什么。”
穆初辰一愣，讪讪一笑，不舍地着收回那只已经触碰到一抹细腻柔软的手，回味无穷。
“还是姐姐疼我。”
他一边卖着乖，一边又偷偷握住了穆初月的柔荑，如暖玉般温润。
穆初月没有拒绝，只无奈说道：“小猫儿难得睡一次安稳觉，莫要吵醒她。”
穆初辰怎会不懂，从一开始他的手就没停过，不断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尽量让她睡得安心踏实。
灯火摇曳，窗外月光皎洁，飘进阵阵虫鸣声。
穆初月食指微弹，唯一的烛火也熄灭了。
屋中一片黑暗，随即又在淡淡月光下慢慢显露出大概的轮廓。
有萤火虫从窗外飞进，转悠一圈，寻不到鲜美的青草后又晃晃悠悠地飞了出去。
“你生气吗？”
穆初辰酝酿了许久，终于忐忑开口，将她温润的五指握得很紧。
穆初月知道他的意思。
无非就是那天他没经过她的同意便将她的痛苦往事添油加醋的告知群雄，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位陨星仙子曾被苏云帆虐待过，曾在地狱挣扎过。
这确实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将还没痊愈的伤疤又血淋淋地撕开，哪怕她内心再强大也撑不住。
尽管她到现在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独自面对千人复杂的目光，读到了他们心中怜悯、失望、不可置信、唾弃、怒骂等所有的情绪，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心里不生出一丝波澜？
“若我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穆初月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反问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穆初辰噎了一下，思索之后，小心试问，“要不，打我一顿？”
穆初月哑然，“我打你有什么好处，心疼的反而是别人。”
别人，那也包括她！
穆初辰心中一暖，口上蛮横道：“那我可不管，要么你就别生气了，要么你就打我一顿泄恨。”
穆初月：“……”
“跟我讲讲三十三天的事吧？那天约定过的。”
“我好像没答应过吧？”
“我不管。”
“……”
“对了，还有你身份的事，还不准备向我坦白吗？”
“我为什么要向你坦白？”
“我不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