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说再给他一个星期。”助手答。
“三天。”赵安乐头也不抬,“许逸平的事办了吗?”
“已经吩咐短耳兔部队去办了。”助手迟疑了一下,“可黄石山没有BSL-4最高防护实验室……”
“不用管。许逸平什么时候到?”
“大约在今夜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助手嘴上老实,心里却在想侬脑子怕是有猫饼喔,这还不用管?全员鸟人了咋办?反正变鸟人了也不用你管,换耶和华管了是吧。
“说说计划。”赵安乐停笔,抬起了头。
助手整理了一下思绪:“因为您要求这次行动要隐蔽、安全且快速,所以短耳兔准备打一次闪击战。”他上前几步,递出“短耳兔闪击战”的作战计划书,并进行讲解:“短耳兔昨夜就派出了侦察小队,飞行员和两名医务人员会在今夜凌晨出发,乘坐AW199Kx救援直升机直飞清源医院。这时,侦察小队已经把许逸平装进A-2隔离箱带了出来,确保降落环境安全,他们就会用探照灯光束指引直升机降落,然后登机飞走,整个过程大约是四个小时。”
赵安乐翻开蓝壳的作战计划书,半晌,他问:“油从哪儿来的?”
黄石山的航空煤油已经被烧光了,短耳兔经常坐直升机去钓鱼,偶尔飙机。常用的那架还能服役五年的教练机已经被飙退役了,AW199Kx又大又重,得幸逃过一劫,环山道飙奥拓还能说是对自己车技自信,飙卡车那就是对自己脑残自信了。这批航空煤油赵安乐本来打算用到年末,两星期前例行检查看见蓝漆空油桶满地滚的仓储库房时,他真心想把飞行员炼成尸油。短耳兔的执行力毋庸置疑,哪怕计划书上是一行“借我300买把西瓜刀一路杀到清源救出许逸平”,赵安乐也不会怀疑,只是他真的没钱了。
“好像是从黑旗基地那借的。”助手说。
“多少?”
“我记得是十三桶,算一下……大概两吨多。”
“他们打算带着许逸平飞到格陵兰?”赵安乐太阳穴隐隐作痛,揉着额角合上蓝壳书,“算了,委员会还做了什么?”
“呃,锁死清源医院和清江高速,也许还会在清源附近街道门上漆“拆”字。他们认为许逸平是个“超级传染者”,已经做好了封城和交通管制的准备。”助手说,“黄石山这边委员会组织了罢工,还有,他们大概是知道拦不住您,所以只是坚决不同意许逸平进入布防区。”
“罢工?是么?我路过时看见他们在搭台子,一群人特别精神的向我敬礼,我心里还想着这么巧,我刚想开个动员会,有人就把架子搭起来了。”赵安乐淡淡说,“可我上到办公室,打开窗户往那边瞧,总感觉他们搭的有些高了,像是那个什么……绞刑架?”
助手不敢接话,侧头正好看见阵风吹起湖色的印花窗帘,向阳面的窗台下满地碎陶,一株龙须树横躺在地上,根须缠绕块状的泥土。
“看到了还不去打扫一下,等会还有人来。”
“这……还能养活吧。”助手听委员长的声音平淡,却更能想象出一向城府深沉的赵安乐站在窗边高举龙须树盆栽时,脸颊的狰狞与愤怒。
“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家。”
助手默默拿起墙角的扫帚和撮箕,扫完提着白色塑料袋出门。
新黄石大楼第七层很安静,只有委员长办公室亮着灯。
助手拎着垃圾袋,在走廊上探出头,隐约能听见驻军训练场上宣传部部长激愤的演讲。
那个与赵安乐不共戴天的男人右手扩音器,左手牵引绳,忠诚的瘸腿德牧蹲在身后,演讲台下是闻声聚拢的数百名驻军军人与情报员。他曾经苦苦哀求,想要几个手下运转宣传部,赵安乐却羞辱般的给他发了一条退役军犬。人力资源部更是趾高气昂的称这是一条优秀的新闻犬,别人求都求不到。
今朝大仇得报,宣传部部长迎着晨光,慷慨激昂地将赵安乐独裁的黑幕一一道来,这是他一生中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演讲!也是委员会扫清黄石山千里阴霾的第一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助手打了个寒颤,委员会与委员长是割裂的,正如黄石山分为布防区与核心区,正如赵安乐执掌核心区,委员会十二位常务委员执掌布防区。
可布防区有什么?有星罗棋布的巡逻岗哨,有整齐扎实的营地,有一群天天对口号的丘八,还有一支到处喷洒花露水的防疫部队。缺乏实弹演练的炮兵班捉光了蝉,驻地冷清到连只蚊子都见不着。委员会的日常工作是检查内务、帮丘八们想新口号、植树、暴雨天率队固坡防止山洪。说好来拯救人类,到头成了一支植树防洪义务军的领袖,没有一个人不想砍死赵安乐。
昨日的委员会议上,委员会全票否决了赵安乐想把许逸平弄来黄石山的提议。他们多次无理由全票否决赵安乐的提议,但这次完全出于理性。
赵安乐明白委员们拿不到应有权利的愤怒,一直在委员会议上忍让,这次他没忍。
时刻想夺权的委员会与独裁的委员长,正式撕破了面皮。
赵安乐的大拇指擦着书页快速翻阅,页数01、08、14、15的四页被他抽出来,取出订书机钉上书钉,装入深棕的牛皮文件袋。
丢了垃圾的助手恭敬的在办公桌前肃立,赵安乐抬抬眼皮:“我一直以为今天能收到很多病例单,罢工总比集体得禽流感好。”说完取出黄石章与印泥在文件袋口用力摁上大印:“就这样吧,短耳兔不是经常在后山废弃的导弹发射车库里训练?叫他们整理出一块地给许逸平住,你等会派人打扫一下,再查查后山的布防。通知委员会和情报科,下午两点到大福四号会议室开会。告诉他们,罢工是罢工,开会是开会,不要迟到。”
牛皮文件袋口的红章中央刊着锤子镰刀,自左而右环行着简化的宋体字——“黑室绝密”。
赵安乐起身,按住文件袋推到办公桌最前方:“交给白长廊审查处的蒋文涛。”
称号定制机死了。
它是以空中解体的方式,像一架中弹坠落的战斗机一般悲壮死去的。
先是撞击水泥地,螺丝、弹簧、塑料开关之类的细小零件被硬生生撞了出来,接着受反冲力弹飞,空翻时电筒尾部的铁制旋盖最先解体坠落,紧接着两节脏兮兮的碱性电池也被甩了出来,电池仓内积攒的铁屑与灰尘洒的纷纷扬扬。
亡灵们就像童话中的青蛙王子,期待着电筒被砸烂后巫婆魔法的解除。
童话的结局,白骨王子无以为报,唯有当场枭首公主——总比扒成白条鸡绑在刑架上体面,它们当中还有顶尖的欺诈师和神父,欺诈师会以吟游诗人的浪漫传颂公主极具史诗感的盛大死亡,神父则告诉神这是一头救赎了您信徒的伟大圣章鱼。
可要是公主辜负了青蛙……那他就是个杀千刀的巫婆!
就在这一瞬,德利安探头咬住了旋转的、正好要擦着它面颊骨飞过的电筒。
森冷的幽蓝火粉从它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口中咬着的电筒两端受压上翘,中间几乎扁成了一张纸。
没有电池的情况下,钨丝灯泡竟然开始闪烁,光线透过玻璃镜片的裂纹投出一行时断时续的黑色字幕。
“我还有救!请拨打云网科技总部座机****—********……”
再闪烁了三四次,没了。
德利安咬着电筒环视整个水泥大厅,一片寂静,青蛙们依旧是青蛙。
公主颈下的触须蠕动,尴尬的微笑。
“然后?”德利安声音颤抖。
“它还有个外设,是个纹章。”张浮鱼出声解释。
“我问你的是这该死的外设和纹章么?我问的是头上这坨屎一样的文字!”德利安吐掉电筒,再一脚把电筒跺的稀巴烂,“它还敢向我求救,结果座机全是星号,这到底是什么?你耍我?拖时间?砸烂这东西呼叫救援?如果真的有救兵,那老子就活剥了你的皮去见他!”
骷髅脸近在咫尺,狂怒的幽焰熊熊燃烧。
张浮鱼惊叫:“大爷息怒!分步骤,分步骤的!砸烂这玩意是第一步,你把纹章给我我就能开始第二步了。”
“你他妈有几个步骤?”
“就两个!就两个!”
“你这傻逼,威胁人家干嘛?我记得章鱼脑子很小,多给他时间想想。”后面蹲着的恶棍们反而替张浮鱼发声了。
“那他脑袋长这么大干什么?用来装墨汁?”德利安回嘴。
“你脑袋也挺大的,还不是装的都是空气。”
“纹章是吧?我去偷……不,去拿。”德利安说。
十分钟后,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德利安抛着纹章出现在楼梯口,影子被墙上的烛光拉的长而扭曲。
“是这个?”
张浮鱼瞧了一眼,移开视线点头。
“别耍把戏。”德利安一抛,朝张浮鱼飞来的纹章竟然在空中发出尖叫。
“这是哪?你们干嘛?啊,是这头章鱼,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