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漠是相对的
杰宏森对于安馨的惊讶并不在意,抬手看了看表说:“晚上六点钟下班时,到我办公室来。”
“为什么?”安馨条件反射似地问,太久没有为别人打过工了,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听老板的指令。
“因为我是老板。”杰宏森开了车门锁后,淡淡地将六个字从他薄如轻翼的唇间溢出,是那样的自然而随意。
安馨语结,除了无奈地下车,她没有别的选择。下车后将门不轻不重地甩上后,杰宏森发动了车子。
安馨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几下车窗,杰宏森好奇地落下了玻璃窗。
“还有事?”他弯着嘴角问向弯腰俯在车窗的安馨。
“我想告诉你,疯子也很福气,至少大家都不会与他计较。”安馨别有深意地一笑,直起身子,转身向前走去。
杰宏森愣了半秒后立刻明白过来,安馨这是在借喻,说他是有福气的疯子,而她自己是那个不与疯子计较的人。
想到这里,杰宏森笑了,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挑了挑浓墨般的眉大声提醒道:“喂,那边只有一间五星级的WC,你应该转个方向。这是疯子对不爱计较的人的回报。”
说完,杰宏森驾车离去,安馨回身时,只能看见银色的保时捷闪电般地在一个转弯处消失了。
安馨定在原地,她的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问题,“要不要研究杰宏森?”
被杰宏森突然“丢下”的安馨,开始在浩翰如海的绿光度假中心展开了漫长而无奈的回归之旅。
从下午两点钟开始,一直到晚上六点,馨使出了混身解术终还是没有找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
不是她的记忆差,不是她的IQ差,只因她一边闲庭漫步地寻路,一边在心里为杰宏森建着个人档案。
每当馨投入工作中的时候,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忘我的人,甚至她忘记了杰宏森要她六点钟到他的办公室报道的事情。
六点过五分,这是杰宏森第三次因为安馨不守时而感到恼怒,陈副总正在办公室向他汇报着度假中心下一季度的各类预算支付,杰宏森却在第五次看表后摔门而去。
陈副总和秘书小姐都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六楼安静的走廊里,只听得见杰宏森一个人急促紊乱的脚步声。
杰宏森来不及开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后,一路朝着下午丢下安馨的地方奔跑而去。
“你在哪里?”电话刚一接通,杰宏森便凶巴巴地质问道。
“我?我在,在?”正坐在石亭中半休息半工作状态的安馨,被杰宏森突来的责问,问得六神无主,四处环顾却找不到一个指路牌。
“你到底在哪里?”杰宏森听到安馨的声音后,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却又因为她无法说明自己所在而重新燃起了怒火。
“你这么凶干嘛?我在哪也不关你事吧?”安馨一边气自己的糊涂,一边气杰宏森的落井下石。
杰宏森倒吸了一口冷气,安馨的话尖锐锋利,他一时间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本来可以不关我事,但你似乎忘记了我曾交待过你六点钟到我的办公室来。”终于,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杰宏森想到了这个当时无聊才提出的要求,此时成为绝佳的借口。
安馨瞠目,自知理亏地压低了几分语气说:“对,不起,我一时间给忘了。”
“你得了健忘症吗?把手机开着,站在那里别动。”杰宏森已经无法与安馨正常的对话,向来冷静镇定的他,竟然第一次这样害怕,害怕的竟然是她会在他的度假中心里迷路。
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看来一点也没错。因为关心她,所以杰宏森乱了。
杰宏森在自己的手机上有目的性地按了几下,手里的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点和具体位置。
确定了安馨的位置后,杰宏森一刻不停息地向目标地点狂奔而去。傍晚六点十几分,A市最高级的度假中心内,一个身着阿玛尼西装的英俊男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前进着。
终于,看到了石亭内拿着手机发呆的安馨,杰宏森停下了脚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重重地喘着粗气。
看着身着白色衬衫黑色A字裙的安馨恬静地坐在晚风中的石亭内,那淡然出尘的气质,婉若风中的百合花。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陈副总呢?”杰宏森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安馨的身边,尽量压低声音,不让自己还有些不稳的气息被她察觉。
捏着手机的安馨闻声立刻弹跳了起来,由于太过专注,她竟不知道身边有人靠近。
杰宏森望着安馨受惊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说:“很难想象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如此低的人,会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咨询师。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本是无心地一句发问,却勾起了伤心人的往事。
安馨有些尴尬地低着头,捏了捏手机后转身面对湖心,悠悠地开口道:“以前是因为有他,我才能成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吧?!现在想想过去的生活才发现,家里的东西用完了,是他买回来的;冰箱里的食物吃完了,是他买回来的;迷路了,不要紧,因为只我要打一通电话他就可以来到我的身边。”
说着说着,安馨竟然泪眼模糊,本以为都会过去,可原来那些回忆还是很清晰,清晰到一句无心的话就可以引它浮现脑海。
杰宏森向前走了几步,转身也望向平静的湖面,月光映在波心。
“人为什么要有记忆呢?如果没有那些记忆,会不会好过一点?可人生又是由许许多多的记忆片段组成,直到生命的尽头,它们还会像电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浮现,活灵活现。”安馨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
“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但以后的人生你可以选择。拥有怎样的回忆,完全由你自己编剧!”杰宏森心底有一种抽丝破茧的痛楚蔓延开来,是嫉妒还是疼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向安馨单薄的身躯靠近了一些,安馨回眸仰望,他低头注视,四目相对之时,分不清是爱还是伤。
是谁说过“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遇见。”
他们今生奇迹般的相遇,又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呢?
杰宏森慢慢将唇贴近安馨,安馨有些不知所措地凝视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们该走了。”当两人的唇瓣只差一毫米的距离时,安馨找回了理智,她匆匆地说完,匆匆地绕过杰宏森的身体。
杰宏森有些懊悔地仰头,闭起了双眼,皱紧了眉头,心里暗骂着自己道:“杰宏森,你这是在做什么?”
转身,杰宏森追上了急走的安馨,两人并肩同行,如洗的月光,钻石般耀眼的星辰,镶嵌在漆黑的天幕里。
“对不起,刚才……”杰宏森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歉了。
“老实说,听到你道歉,总会有种满足感。”安馨将悲伤的情绪收起,她展开了一抹微笑侧脸睨着杰宏森说。
“为什么?”杰宏森也迷惑了。
“以前见到你时,你都很客气,也都很友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现在见到你,关系位置不同了,看到了你威风八面的气势。你说,当老板跟员工道歉的时候,员工的心里是不是应该会有种满足感?”安馨将笑容加深,带着几分打趣似的意味说道。
杰宏森原本还有些尴尬,安馨这样的解说却轻易地将尴尬化解了。
杰宏森却也知道,安馨同时也是在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位置,就只是老板与雇员而已。
杰宏森可以理解安馨筑起的心防,如果一个刚刚婚姻失败的女人,可以立刻向另一个男人敞开心扉,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爱以前的男人不深,二种是她原本就是个多情又薄情的人。
很显然,安馨不属于这两种的任何一种。
“那老板为了表示更深的歉意,可否请你赏脸一起吃个便饭呢?”杰宏森深情地望着安馨问道。
“不行。”安馨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杰宏森好奇地问,他不知道,自己在遇到安馨以后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安馨挑着眉眼得意地笑说:“因为员工想巴结老板,所以我请你吃饭。”
其实,安馨很早就想找机会感谢杰宏森,哪怕只是落俗套的吃一顿饭也好。可惜,杰宏森从没给过安馨这样的机会,今晚当然是个答谢恩人的好机会了。
杰宏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轻抿的薄唇也张开了一丝弧度。
“好啊!”他欣然接受。
杰宏森带着安馨来到了停车场,虽然说说笑笑,但他们中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想去哪儿吃?”杰宏森发动了车子引擎,这次开的是一辆黑色的悍马,看起来与他儒雅的外表有些不搭,却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霸气和野性浑然天成。
“我请你吃,当然是你来说地点了。”安馨浅笑着说,杰宏森已经启动了车子,向度假中心外驶去。
“那去紫玉清粥如何?”杰宏森半点也不迟疑地问。
安馨惊诧,“你也会去那里吃饭吗?”
“我去法国留学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常去那里,不过现在……”杰宏森一边开着车,一边目光悠远地望着前方说。
“现在做了老板,应酬多了,一个人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了。是这样吧?”安馨接着杰宏森的话说了下去,她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惆怅之情。
杰宏森转了转脸,望了馨一眼,又目视前方说:“你们做心理咨询师的,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分析别人?”
“也不是,只是你的个例比较特别吧!”安馨侧脸望着窗外淡淡地说着,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想用他做受试者,进行研究。不过,像他这样成功又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任凭别人来分析研究呢?
“你想研究我?”杰宏森听得出安馨话中的好奇和一丝犹豫,于是问道。
“嗯。可以吗?”安馨不想否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反问。
杰宏森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安馨自知是触到了他的雷区,也不再多言,转头望向窗外,告诉自己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
“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被剥光。”杰宏森淡漠地回答,彻底宣判了安馨的研究个案告摧。
“我明白的,是我要求的不合适。”安馨马上回应,尴尬地红了脸颊。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安馨诧异地望着杰宏森,他正深情地注视着安馨,两个人的对望,这一次又是安馨败下阵来。
不是安馨无能,实在是杰宏森的那双眼睛,冷漠起来让人害怕,可是温暖起来让人无法逼视。
片刻,杰宏森开口道:“我们到了,下车吧!”
安馨猛然抬头望向正前方,紫玉清粥的霓红灯牌扁正发散着灼灼的光彩,笑迎着八方来客。
“好。”安馨点了点头。
杰宏森快速下车,为安馨拉开车门,伸出一手说:“小心点!”
安馨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悍马车对于她此时的装扮来说,的确是高了一些。
两个人并肩来到了紫玉清粥的店门外,安馨向里面望了望说:“看来我们要排队等位了。”
“我没有意见。”森的回答很干脆,没有半分的疑虑。
安馨侧目而视,如果没有判断错误,杰宏杰应该是一个时间观念超强的人。他会因为迟到了三分钟而将千辛万苦才从美国挖到的人才拒绝;他会因为自己迟到十分钟而责备,却又愿意花时间在深巷的清粥店外排队等位。
杰宏森这个人太怪了,如果错过这样的个例,恐怕是自己或心理医学界研究的一大损失。
安馨怔怔地看着杰宏森将名贵的西装外套脱下捏在手里,从容地走向迎宾台,取来了一张候位卡。
“前面还有五个号,看来我们要等上半个钟以上了。”杰宏森将候位卡递到了安馨的眼前,淡淡的语气,平易近人。
“你可以等待吗?”安馨充满了质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杰宏森俊气的脸上,一副研究的样子。
杰宏森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朝门外的一排木椅走了过去,随意选了张坐下。
他浅笑着向安馨招了招手,拍了拍旁边的空椅,安馨慢慢走了过去。
安馨刚刚落坐,杰宏森便开口道:“你现在一定又分析我的心理状态了吧?”
安馨想要辩解,杰宏森却摆了摆手说:“不用解释。其实,生活中的我对时间的态度与工作时完全不同。我愿意为了吃一顿可口的饭菜而等上三个小时,却没办法忍受工作时有人迟到三秒。”
“难怪别人会给你取那个外号了。”安馨点了点头说。
“哦?我还有外号?”杰宏森不以为然地笑问。
“你不知道?”安馨诧异地睨着杰宏森问道。
杰宏森摇了摇头,因为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看法,他的家里没有一本关于他的杂志报刊。
“你真的很冷漠,就连对自己都如此不在意。”安馨感觉坐在自己身边的杰宏森简直就是一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