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细雨不断,花怜香在东廊躺了两日方才有些精神,现下与中和一道在东廊烹茶闲聊。
“这几日忙着准备春祭,一日也没有松快的。”中和伸了个懒腰,闻了闻茶香,一饮而尽“好茶。”
花怜香笑道“不过是陈茶,借这花露添些香气。你若喜欢再饮一杯。”
“不了,不了已是第三杯了。中意、中要两位师兄已经歇下,师傅还让我明日把观里的账目交给他看呢。”中和说完拿起账本坐到外间的书桌上,仔细看起来。
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势渐渐大起来,早已过了酉时观门已关,一阵急匆匆的叩门声响起。
“谁啊,谁啊……来了,来了。”中意披了件道袍外衣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中意就骂道“干什么啊,大晚上的,报丧……”大雨之下,中意看清了来人,青衫别玉,登云靴这是九霄宫入室弟子的衣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广瑕,九霄宫广字辈弟子,广字辈中第六位,师从天梁真人,虽说天梁真人不大在外界走动,但前几日露得一手九天引雷术,真叫人敬服。这广瑕早年奉掌教之命入世修行,在白帝城呆了也有一年多。
广瑕的后头跟着四人,抬着一个竹架子,这架子上躺着一人,此人也是青衫却破烂不堪血迹斑斑,别玉上有裂纹,登云靴泥泞得连纹路都看不见了。
中意再一瞧气息微弱,大惊赶忙让进来“这是怎么了,快抬进来吧。”
一路抬进观内西厢第三间房,中意连声高呼道“师傅,师傅,快来”。中意原本想说这里有个死了没死透的,连忙改口“救命啊!”
当康道长与中要,急急赶来从后院而来。
广瑕看到观主赶忙跪下“烦请观主救我师兄广令一命。”
当康道长搀起广瑕,过来给广令搭脉。眉头深索,抚着胡须,又验了几处伤,直摇头“快去请女客来。”
花怜香来时,手里还捧着杯茶,茶还冒着热气。花怜香放下杯子,搭了脉瞧着刀伤内尖外窄,问道“这伤口?”
“是紫朱观的蝎尾刀,都说蝎毒在尾,此刀上淬红蝎毒。只是……”当康说的最后两个字没有被众人听到。
“还好这致命的一刀离心脉短了半寸,不然你们只有求老君的九转紫金丹了。”说完花怜香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瓷瓶,递给广瑕。嘱咐道“将他这一身换下来,伤口洗净,再上药,他还受了内伤,上药过三个时辰,帮他运行真气行三个大周天就好。”
“多谢,多谢。”广瑕连忙作揖拜谢。
众人俱散,独留中意和广瑕在屋内。花怜香走出屋,瞧见了叶釜正站在门边上。“你来做什么,还不早点休息。”
“听到你的声音我才过来的。”叶釜回答道,
“是嘛?听说那天晚上是你抱我回来的”自那日后,当康道长说女客真气损耗过大,不便打搅,就再也没见过面。
“对。”叶釜轻声回应着。
花怜香与叶釜边走边说,花怜香听到这声“对”字,回头望向他,叶釜也感觉到花怜香再看自己,这样的气氛刚刚好,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可惜今天下雨没有月亮。
花怜香看了好久“叶釜,你好……”
花怜香竟乐了出来,叶釜等了半天才盼来下面这句“丑,谁给你脸上画的乌龟,快洗了吧。”
叶釜怒骂道“中意……”
第二日晨起,便是春祭的第一日。飞鱼观的规矩,请香供花叩拜祖师,斋沐盥漱,严整衣冠、至心诚意,绝意忘情,到殿不许闲谈戏笑,十分严肃。
要跪诵《常清常静经》、《消灾护命经》、《禳灾度厄经》和《玉皇心印妙经》及三清、四御、南极、北、南五祖和七真、雷祖等宝诰。
寅时开始诵经,待诵经完毕已是卯正二刻,打开观门,开始为期半个月的施粥赠药。
当康道长在观门口搭了个帐篷,在此医治穷苦人家。中意、中要负责施粥,中和负责熬粥。
中意破天荒给花怜香端了碗粥来,“女客,无量天尊。”
花怜香瞧着桌上只有一碗粥,“中和呢?怎么今日连小菜也没了。”
中意坐在板凳上,直打哈欠“师妹连着熬了三锅粥乏的很歇着去了。”又叹了口气道“日后怕是难有小菜了。”
“观里……怎么了?”花怜香吸了口粥问道,
“原不该在您面前说这些的,毕竟您客居于此多有不便……”
“你们没钱了!想撵我走”花怜香又吸了口粥,
中意虽说脸皮厚,这么直白稍稍有些尴尬。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您是祖师爷请来的贵客,我们岂敢,只不过跟您说一声春分前委屈您天天喝粥了。”
“也不至于吧,观里的收支昨天中和算账时。我看了几眼,一年总有八百两银子吧。”花怜香看着空碗喃喃道,
“每年东枢院都会拨一份例银过来,大概就五百两,加上一年的香油钱,诵经超度有大概二百两,再有一百两是过年城主府送来的岁银。”中意一笔一笔算得很清,娓娓道来。
花怜香打量着中意,这么多进账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穷。
“您不知道,去年冬天一场雪灾,观里捐钱捐粮,统共就用了一百五十两,因着您来,祖师爷怕您住的不惯,好好修缮了一番东廊,这一笔八十两,每月的花销六两八钱,再加上春祭布施……”中意零零碎碎的给她算起来。
“捡着我能帮忙的说?”花怜香听着有些不大耐烦了,
中意要的就是花怜香这一句话,“成,西厢不是有两位客人嘛,要不您出面要点诊金?”
“诊金?”
“对啊,叶釜是天同真人的生死之交,广令和广瑕是师兄弟,我们又不欠他九霄宫,干嘛让别人尽占便宜。”中意喜滋滋的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说得也是。”花怜香起身,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女客,这是去哪里?”中意问
“要诊金。”
中意露出得意的小狐狸似的笑脸,这时值守前殿的中和急匆匆过来说“师兄,让我好找,前殿有人要解签。”
中意爽快的答应道“好嘞,来咯。”
这边花怜香到了西厢,叶釜穿着一件红色襕衫正在对着一个水缸像是在“看”着里面。
花怜香问道“叶公子,在做什么呢?”
“我在感受这鱼缸里有几条鱼。”叶釜答。
“那有几条呢?”花怜香问,
“六条。”叶釜答。
“嗯,看来你对太上至净法的领悟又高了一重。”花怜香十分赞许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叶釜腰间配了一根绿色的腰带,看来再怎么高的领悟也躲不过有些人的捉弄。
这时中要刚从第三间厢房出来,面上十分焦虑,看花怜香快步走了过来。说“女客你在就好了,广瑕先生那边出事儿了。”
二话不说,三人三步并两步进了厢房。“怎么了?”花怜香先问道。
厢房内广令仍旧躺着,呼吸微弱。广瑕一脸疲惫,摊开手掌道“遵从女客的吩咐,三个时辰后为师兄运功,今早醒来,我便气虚体寒,手掌聚着一团黑气。”
花怜香先搭了广瑕的脉,再搭广令的脉。“这是玄黄圣宫的六毒之一的离尘。”
“离尘,这名字挺有道意的。”中要言道,
“的确,配出离尘这般毒药也是一位道士。”花怜香手上忙着为广令、广瑕施针,也不忘给中要科普。
“他是?”中要不比中意多在祖师身边伺候,外头的事知道的少。
“紫朱观观主罗天道长。”叶釜说完这个名号,天空还很配合的闪了几道雷。
几句话的功夫,花怜香已施针完毕,从布袋里取了一只红瓷瓶倒出一枚珍珠般大的药丸,刚开瓶子的时候众人仿佛闻道了四季花香,悠悠扬扬,层次分明。
直接给广令吃了下去,又对广瑕吩咐道“你中毒不深就不用吃了,但是记住三日内用黄豆做的东西充饥,每隔一个……不……半个时辰必须吃一些。”
“观里没有啊。”中要摆摆手道。
广瑕解下了腰间的钱袋,递给了中要“劳烦小道长跑一趟了。”花怜香面上不露神色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这广瑕很上道啊。
中要接过钱袋一掂,起码有十多两。刚要开口说什么,花怜香赶忙将中要推了出去“快去买去吧。”
中要只得走了还嘟囔道“这也太多了吧。”
此时从前殿传来一声功力深厚的狮子吼“解得什么破签,叫你们观主出来!”随着这声吼,飞鱼观上空聚起一片乌云。
花怜香看着天问“什么情况?有人砸场子吗?你师傅呢?”
“春祭第一日,有河道祭,师傅出门了。”中要说。
“还真会挑时辰,去取你师傅的海誓剑来。”
花怜香先一步到了前殿,本是春祭第一日来敬香的香客很多,如今香客们都被中和请到了外头,殿中有一深衣刀客,不仅衣服是黑的,还带了一顶黑帘帽,腰间配着一把弯刀。
中意已被打倒地,嘴角留着一丝血。从后头来了一位女子,原本的深衣刀客也是一愣“你谁啊?”
花怜香一见中意被打倒在地,一时怒从心来喝道“他师傅。”
“蒙谁呢,观主怎么会是个女的?”深衣刀客不为所动。
此刻中要捧着海誓剑登场,花怜香一伸手引来海誓剑,剑一出鞘如波涛在耳,气势如虹,不亏是仙器谱排名第十二的海誓剑。
剑锋直指深衣刀客,刀客原是不动的,只是身形一退便是数里。空中只留下“再来领教”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