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这是做啥梦了？怎么还哭了？”
“啊，没什么。”
和陈川对话的是车上坐他旁边的一个老人，白发已经比较明显，正透过他的老花镜看自己。
“年轻人不要轻易掉眼泪，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给你大哭一场呢。”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前方。
“嗯，我知道的。”陈川笑笑。
陈川看着窗外，列车行驶在铁轨上，铁轨的两侧是群山，很多年前年幼的他总是这样看着窗外，想象着那群山之中是否有着一座水晶般瑰丽的圣殿，你凝望着那边的时候，圣殿的守护者正抬头望天，或许在四下察看的时候有过一瞬间，你们的目光隔着山壁交汇。
能坐上列车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到另一个星球了，飞船降落在一片昏暗的平原上，不远处就是复杂的建筑群，在高楼大厦的边壁上都看得见暗红色的栏杆。周围的空中有很多小型飞船穿梭，有的上面是广告词，有的则就是普通的飞行物。
和他一起坐上平原上列车的还有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有不同种族，应该是来自不同的星球。
下了车已经在建筑群里的一家机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进入，竟大都没有不安，多得都是好奇。对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也没感觉到会有什么危险，比如一些带上镣铐或者烫上疤痕一类的事情。
那家机构就好像是个收容所，每个孩子的房间都是单人间，他的房间在顶楼最右边，一天他在小阳台上趴着的时候，他隔壁的一个女孩向他丢了架纸飞机。
轻皱眉头的他捡起飞机，女孩示意他打开，里面写有东西：
我看见你和你弟弟分别了呢，你是不想让弟弟也被抓才故意说得那么难听的吧？让这些人认为你弟弟没有利用价值。
笔法真的就很稚嫩，扭扭歪歪的，甚至还有些是用拼音拼出来的，但就是这样他有些字还是不认得，因为他的心都在偷吃东西上。
他记得他那天自己没有理会女孩，把纸飞机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
陈川看着窗外，去那片雪地还很久，他还要到这片森林里头的站点下车。
站点附近有一片大湖，湖边的绿树都比较低矮，十多年前这里古老的大树都被战火焚烧干净，如今的都是不久前刚种下的。从西北部塞哈翁始发，途径威士忌镇、落枫镇的这辆列车，终点站便是中心的王都。而王都并不是陈川的目的地，所以他在森林里下车，换乘从南边爱华世镇始发，去往北边的大雪原。
陈川下了车走上了横穿湖水的大石桥，这石桥也是新建不久的，这里很少有人来，湖水很干净，偶尔会有几个附近村镇的居民来这里度假。
石桥的中间地段有一个大平台，陈川站在平台之上看着中央的那根棱柱，上面刻有不少人的名字，除了他此时还有一个老者也在看，凝视着其中一个名字。
“那是我儿子。”老人忽然说。
“他很英勇。”陈川回应，这里就他们两人，老人很显然就是对他说的。
“小哥，你也知道这里以前的事情吗？”老人又问，其实他经常来这里看，而肯搭理他的人没有多少。
“通天桥战役。尤克里里国与我们的军队在这里碰撞，尤克里里派出了一支军队，后来查明军队是暗地里进行人体实验的产物，没有足够的信息让我军一度陷入险境。”陈川轻声说。
“是的，只不过那一次是那个人任职军队长，我的儿子写过信给我，说他是个虽然不苟言笑但很善良的人。当时应该也想过让部下逃脱自己一人独挡大军，但那些家伙又怎么会同意，连同我的儿子也一样，发誓要战死在那个人身边。”老人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骄傲。
“这片湖本来就只是一个因那个家伙最后的反抗而造成的巨坑啊，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才让这支隐秘部队没最终进入王都，否则一同面对他们和长灯军，就有些难办了。”陈川已经沿着这个纪念碑看了很久，最终上面他认识的名字也就只有那一个。
昆耳。
曾经作为“四代惧夜”被世人铭记的男人。
他曾经问过陈川。
“你觉得一个战士的至高荣耀是什么？”
“凯旋？”陈川记得那时候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不，那是将领的荣耀。”
“什么意思？”
“一个战士，他至高的荣耀应该是在他敬重的将领麾下，战死沙场。”
“战死什么战死，活着回来不好吗？”
那时候昆耳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而后便到了不久之后，通天桥战役。
………
“我们不会走的，队长！”一个男人这样说，他的脸上都是血迹和泥土，不如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那副模样。
敌人正在靠近了，这是支没有任何信息的军队，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快走！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拖着，等到准备好了，我一人便能够解决这些臭狗！”队长低声吼。他们躲在某堆灌木之后。
“我们不会走的！”剩下的人至多十二，但他们异口同声说话同样声音洪亮。
“你知道吗队长？我家里有个父亲，他一开始并不支持我参军，希望我安安稳稳地活着。可后来黑暗时代突然就降临了，大战无法避免，我以保护我的故土为骄傲，而父亲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看着我的眼睛，终于点下了头。我知道那时候我的眼里肯定满是倔犟，铁了心要上战场，所以他同意了。在告别他的时候他说，如果你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骄傲，那我也就为你自豪。”军中一人这样说着。
“既然家里有人，就给我乖乖得走！”
“这样一走我不就成了逃兵了？！如果一个曾发誓要为了守护故土而战死沙场的人却恬不知耻地丢下自己的大将逃走，那生下这样的人便会是父亲一生的耻辱。”
“敌人的包围圈正在缩进，其实队长你也知道，靠你一个人已经不能够准备好最后的工作。所以让我们留下吧！让我战死在你的麾下，这会是我的至高荣耀！”
昆耳被这个男人的话语打动，以至于他愣在原地，恢复之后竟然放弃了执念，竟然微笑着让部下带着必死的觉悟冲锋陷阵。
他站起来的时候，周围人当然都倒下了。
只有那支秘密军队步步逼近，他们也没有为自己的胜利在望而高兴，就只是面无表情。
“我是他们的大将，也同时是你的战士。陈队，我得到我的荣耀了…”
黑紫色的能量阵以昆耳为中心，迅速扩张，摧枯拉朽。
通天桥以及周围的古树毁于一旦，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陷坑。今日于此，敌军覆灭，我军未归。
昆耳不知道，通天桥以后会重修，埋葬了他们和敌军尸骨的这个坑后来会被填满。
他也不知道，那个说出和自己差不多言论，家里还有个父亲的男人，他家就在这里不远处的小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