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头疼地看着那个躺在我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吃着苹果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姗姗也看出了我的为难,没有多问,放下文件便出去了。
处理完事情之后,我实在是忍不了某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看你这样子,真的不像是伤患。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
“天啦,”那男人立刻做出一副浑身难受的模样,“我胳膊,不不不,腿疼,哎呦,我这腰哦,肯定是折了,一定是折了,哎呦,我走不了~~你看,我这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你总不能赶我一个病人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OK,我可以帮你叫救护车,这样就不用你走路了。”说着便要打电话,那男人却一伸手夺
了我的手机。我有点不高兴,沉了脸,“手机还我。”
那人也倒是个识时务的,不情不愿地把手机交了出来,“那么凶干嘛?女孩子那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不想与他争辩,“这位先生,今天早上是我开车不小心撞了你,我也说过我愿意承担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也愿意送你去医院。只是你这不依不饶地赖在我这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面色不变,依旧笑盈盈的,“我不想做什么呀,我也说过了,我喜欢你呀。”
我不怒反笑,这人好生无赖,“第一次见面就谈喜欢?何况,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男人不慌不忙地捻起我办公桌上的一张名片,还念念有词,“林烟,林烟,好名字……”
我作势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姗姗,帮我叫保安……”
男人连忙求饶,随手拎着衣服就往外走,哪还有方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林烟,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哦~对了,我叫张铎浩,要记得哦~”
我不予理会,只是为赶走一个大麻烦而舒心。当时我怎么都想不到,无意中招惹的这个麻烦,我可能真的赶不走了。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有时候一整天就这么在各种琐事中悄无声息地过去。偶尔闲暇,我也会站在办公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远方,但是江城不像宁城,这里除了昼夜不停的灯光,还有一栋比一栋高的大厦,再怎么眺望,也看不到远处的风景,入目的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忙碌,容易使人忘却一些东西,可一旦闲下来,便总容易胡思乱想。就像慕清夜,自那天之后,已有半月不曾联系我。好像那天他说来找我只是我的幻觉,好像我们还不曾重逢。重逢?相别已久的恋人才能用这个词吧。我们,早已什么都不是。
我点开手机,微信置顶的是慕清夜,可是除了那一句“你已添加对方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就再没有多余的记录。我有些黯然,这时林月的消息弹了出来:“姐姐,姐姐,有个男孩子跟我表白,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啊?在线等(哭笑不得/哭笑不得)”
林月这学期已经是大二了,专业课也不甚繁忙,也是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当年,我也是大二的时候跟慕清夜在一起的呢。
我回复:“喜欢就在一起吧,姐姐支持你。”
林月迅速地打了一行字过来:“我其实还有点犹豫,要不姐姐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帮我把把关吧?”
我失笑,小月一向是个乖孩子,凡事都听二叔二婶的,这事儿,估计还没敢告诉家里呢,也只来跟我说。我回复:“好,你们选地方,待会儿我去接你们。”
林月发了条语音:“好嘞,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看这样子,八成已经答应了。
我开车到江大的时候,林月和她那小男友已经在等着了。怎么形容呢?那是一个看上去活泼热情的大男孩,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背着包,手里还抱着个篮球,看样子是刚刚打完球过来,林月还在给他擦汗递水。见了我,林月忙拉着那男孩朝我走来。
“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生罗晨,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啦。罗晨,这是我姐姐。”
那男孩忙不迭地弯腰点头,“姐姐好。”
“你好,”我招呼他们上车,“先上车吧,外面热。小月,想去哪儿吃?”
林月说道:“姐,我想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韩式烤肉店,馋好久了哎。”
我笑了笑,从后视镜看罗晨,“罗同学,你呢?”
不知道是还没缓过神来还是车里太闷,罗晨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林月推了推他才接话,“我,我都行,都行。”
我点点头,“那好,就去韩式烤肉。你个小馋猫!”这话,自然是对林月说的,只是我和林月都没注意到罗晨的神情有些怪怪的,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侧头避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摇摇头,并未多想。
烤肉店人很多,我嫌吵,就叫了个包间。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燥热,加上烤架的烟火气,似乎更热了点。罗晨主要负责烧烤,“滋啦滋啦”的肉串在不停地冒着热气,包间内香飘四溢。可能是觉得热,昔日觉得好吃的烤肉此时竟觉着分外油腻,我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停地喝着水。
林月咬了罗晨递过去的一大口肉,含糊不清地问我:“姐姐,你怎么都不吃啊?再不吃我可要吃完了哦~”
罗晨也附和,“是啊,姐姐,是不是我烤得不好吃?”
我笑了笑,“不是,我下午跟客户吃了下午茶,现在还不是特别饿,你们别管我,吃你们的就好。有点闷,我出去转转。”
临出门前,我看到林月乐呵呵地拿着肉串递到罗晨嘴边,罗晨似乎有点不情愿,却还是笑着吞了,只是在林月没注意到的时候皱了皱眉。我没多看,径自走了出来。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我身上烤肉的味道。江城江城,顾名思义,就是临江而建的一座城市,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大街上马路上时不时可以看见那些尚未被改造古建筑,今古交替,霓虹灯闪烁下细看那些古香古韵,仿佛一位温婉的美娇娘在纱窗灯下等着情郎。江城的傍晚,别有一番韵味。我想到了从前,我也这般喜欢这江城的傍晚,总是在饭后拉着慕清夜陪我压马路。说着最无聊的话,做着最无聊的事,可当时的我们都不觉得无聊,反而当成我们独属的一种浪漫。
“小姐您好,我们店最近做活动呢,满1000减100,满2000减200,还有多种套餐可选,小姐您要不要看一下?”推销的是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绑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帆布鞋,朝气蓬勃的,看样子是出来做兼职的。
曾经我也体验过各种兼职,深深知道这其中的不易,我便没有拒绝,只是当我进到那家店的时候,我便后悔了。
这是一家婚纱摄影馆。
小姑娘将我带进来便又出去派传单了,招呼我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听小姑娘叫她“店长”,便是这里的负责人吧。
她微笑着对我说:“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有些尴尬,总不能直说我是心疼小姑娘才来的吧,我说道:“我想随意看看。”
那女人却并不放弃,“小姐,请问您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您的男朋友没有跟您一起来吗?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新推出了几种风格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您看可以吗?有韩式的,欧美的,中式的,日式的……您看您比较倾向于哪一种风格呢?是这样的,您告诉我您感兴趣的风格我这边才能更好的为您推荐合适的套餐呢!您看……您有中意的吗?”
这行业推销都这么热情的吗?正当我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身后响起那道缠绵磁性的深入我骨髓的声音,“中式的,谢谢。”
那店长一见慕清夜,便两眼放光,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还是一种对有钱人的憧憬与向往。我看到店长兴高采烈地去安排,而慕清夜只是缓缓朝我走过来。
“中式的,适合你。”他说。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化妆师过来请我去试妆才反应过来,我尴尬地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拍婚纱照。”
慕清夜蹙了蹙眉,没开口。
那店长小心揣摩着慕清夜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那个,不拍婚纱照也是可以的。二位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吧?是这样,我们这边也有情侣写真套餐的,二位要不要试一下?”
“不用了,”不等慕清夜再开口,我果断拒绝,“不好意思。”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无法想象自己狼狈的样子。似乎在他面前,我再竖不起坚强的外衣,我就那么将狼狈脆弱不堪的所有面都完完全全展现在他面前,我像一只小丑,无所遁形。
“林烟。”他在身后叫我。我仓皇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慕清夜依旧是一身黑色笔挺西装,夜色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清冷,他一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一手垂在身侧,看上去那么潇洒不羁,那么随意自如。可是这样的他,于我,是陌生的。记忆中的他,是阳光积极的,是洒脱中带着随性的,是浑身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少年郎;如今的他,沉稳多了,带着浓郁的社会气息,可是那周身笼罩着的淡淡阴霾让我觉得有些压抑。我逃避,我不想不敢面对如今的慕清夜。
他没再让我走,自顾自地来拉我的手腕,我挣不开只得被他拉着走。凑进了我才发现他似乎喝了很多酒,浓郁的酒气让我皱起了眉头。他的脸很红,只是夜色笼罩看不出来,他那好看的眉毛也微微蹙着,似乎有点难受。
我心软了。
我先打了电话让林月自己回学校,便开了自己的车来,推着慕清夜上了车。可是尽管是上车了,他的手却没松开,依然死死地扣着我的手腕,我似乎能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丝丝痛感。我有些无奈,从包里掏出手机来按了几个键,“徐特助,你们慕总喝醉了现在在我这里,你方便……”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完,因为我的嘴巴此刻被近在咫尺的男人堵住了,他一点都不温柔,唇齿毫不客气地啃咬着我的嘴唇,我微微吃痛,伸手去推却丝毫推不开他。电话也被他挂断了,我都无法判断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了。真醉的人如何知道来堵我的嘴,真醉的人如何准确无误地去挂掉电话?可是假醉……他的眼神又那么迷离,唇齿间的酒气丝毫不假。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假亦真时真亦假。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此刻,我竟然就想这样,放纵自己……
“唔——”当他的手伸向我的裙子的时候,我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车里的空间不大,是容不下两个人这般…何况,他还是半弓着身子,我狠狠用力便将他推到了副驾驶座上。他似乎撞到了头,略微委屈地看着我。
我略整理了一下裙子,嘴唇上还火辣辣的疼,我不由瞪了他一眼,他的表情越发委屈了。我不想理会他,给两人系好安全带便发动了车子,期间慕清夜没有再动,只是安静地侧着头看我。
我将车开到了慕氏集团大楼下,想着找个保安然后把慕清夜扔给他就好。
“下来。”我绕到另一边拉他。
“小烟……”慕清夜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唤我的名字,一如当年那般在我耳旁缠绵缱绻。我喜欢听他的声音,尤其喜欢听他唤我的名字,那般富有磁性,那般低沉,那般带着爱我的味道。以往每次他这般带着呢喃与撒娇地唤我,我都会毫无底线不计前嫌地原谅他,尽管他从未惹我生过气。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似乎有星辰大海,深邃不见底,却吸引着人去探寻,他也看着我,薄薄的两张唇一张一合的,“小烟,我是清醒的。”
他下车,与我直视。或者说,他坐在车里,我低头看他,他站起来,我抬头看他,似乎主动权已不在我这里了。因为他身形高大,我只在他的阴影里,无形中便被压了一头。
他说:“小烟,我没醉。”
他说:“小烟,我想你了。”
他说:“小烟,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