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醒来时，外头天还没亮，她摸索着开灯，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拿热水壶去倒水，然后按开烧水的开关。
等到洗漱完，热水也已经开了。
她给保温杯装上一壶热水，换了衣服，下楼去吃早餐。
冬季的天，总是亮得晚一些。
此刻不到七点，坐在餐厅里的人也不多。
她寻了个位置，将保温杯放下，便去盛白粥。
餐厅里七点的钟声响了起来，酒店里陆续有其他人进来。
叶昕在剥鸡蛋的间隙，抬头看见了肖煜和一个老女人走进了餐厅。
她停住了动作，在脑海里搜寻那个女人的名字。在无数的宴会酒局派对里，曾被人反复提及的一个名字——张婧窈！
她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是和肖煜？
这个认知叫她觉得一阵后怕，因为和张婧窈沾边的男明星，总免不了冠上男宠的名号。从赵宣到姚友贤，圈子里人尽皆知，难道……难道现在轮到了肖煜？
她愣愣地看着二人，却发现二人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叶昕。”肖煜走到她面前，完好无损。
“你……你们？”叶昕有点无措地看着二人。
张婧窈大约五十多岁，保养得当，气质出众，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她身量高挑，体型健美匀称，五官普通淡雅，由于见过世面的缘故，会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这位是泰阳资本的董事长张婧窈，你们先聊，我回去换身衣服。”肖煜介绍完，便匆匆离开。
“叶昕小姐，你好。”张婧窈坐到了她对面。
叶昕有点摸不清楚什么状况，余光瞥见自己手里的鸡蛋，这才发觉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么不合时宜。
“张董，您好。”
张婧窈一贯以来就不爱废话，因此一坐下来，也不等肖煜发话，便开门见山道：“叶小姐，我准备布局文娱产业，肖煜跟我推荐让你来做首席内容官。”
“我？”叶昕有点不敢相信：“您旗下不是已经有了赵宣工作室了吗？”
“那算不得什么布局，这一次，我要做全产业。从文学IP孵化到开发，做动漫、电视剧、电影，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影院，也有影视制作公司，还有橙黄卫视和视频网站，我希望在我们内部能形成一个闭环。而这种时候，正需要好的内容和一个品牌代言人。”张婧窈成功地将这个餐桌变成了商务洽谈的谈判桌，“我要成立传媒公司，培养一个可以代表泰阳资本的影视歌三栖巨星，你懂我的意思吗？”
“您是希望，这个传媒公司由我来掌舵？”叶昕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懂了她话里的意图。
“是啊，这些年，我给赵宣的资源够多了，可他只能做一个偶像。你知道什么是传奇吗？像陶幼薇那一辈那样的才叫传奇，不仅仅是偶像，还有能耐得住岁月磋磨的经典作品。身上有吸引人的故事，不像造星行业里包装出来的流水线产品。”这个被圈子魔化的女人，此刻却如此冷静地和她讨论起了造星。
“那么，张董是觉得，肖煜能够成为这样的传奇？”
“其实我很早地时候就看中他了，他有理想有野心也有潜质，可惜因为赵宣那小子争风吃醋，叫赵如茵抢了先。赵如茵的运作模式完全是偶像的模式，偶像一旦年纪大了就吃亏，在赵如茵手底下，最多只能成为第二个赵宣，所以我不会再给盛世任何资源。”张婧窈讨论起这些人，就好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张董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现在是景叶的副总不是吗？景叶只是天韵的分支，天韵又是林氏的分支，你们做一个大项目，还需要招商融资。季青临那小子也在拉拢你吧，但他一个没登基的太子，手里又有多少实权，与其做个朝不保夕的太子伴读，不如来我这儿做个有实权的首辅。”张婧窈抛出的条件相当诱人。但是很快，她话锋一转，叫叶昕的心陡然凉了半截：“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样可以跟我谈条件，我现在能坐在这里跟你聊，不过是为了肖煜。”
叶昕猛地抬头看向她，目光里有震惊和疑惑。
她那个可怕的想法，再次从脑海里升起。
“那孩子肯跟我签约的唯一条件，就是要你来掌舵他的事业。事实上，我手里有很多备选，你算不上特别优秀。但他不一样，论外形，论潜质，论可塑性，他都具备大红大紫，成为顶级明星的条件。所以，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我不得不答应。”张婧窈的双眼还是温和的，但说出来的话却略为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叶昕感觉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位商场女皇帝，而是，一个为了儿子前途来和她谈判的母亲？
“他喜欢你。”张婧窈继续道，“如果让你在别的公司，你们迟早还要私下见面，与其这样被狗仔拍到，不如换个更光明正大的方式，你来做他的经纪人，这样也好应对媒体。”
别的条件，都没有真正打动叶昕，但这一点却切实地击中了她的要害。
她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同他牵手？
过去她以为要和资本斗，势必是一条艰难的道路。
但现在资本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她不用再遮遮掩掩，不用费尽心思地寻找相处的机会。可是这样天大的好事，真的会降临在她身上？
“你好好考虑吧，年后给我答复。”
·
回到客房吃了药，她敲响了对面肖煜的门。
肖煜刚洗完澡，围着浴袍，见到她也不惊讶。
房门关上后，她坐到了客房的沙发上，撑着脑袋看着肖煜问道：“怎么回事？你和张婧窈什么时候认识的？昨晚不是杀青宴吗？你没去？”
肖煜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他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说：“是杀青宴，有人做了局，想把我灌醉送给张婧窈。可惜他们算错了，我酒精过敏，昨天回来的浑身起红斑，张婧窈进来后把我送去了医院。”
“张婧窈看上了你？”叶昕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昨晚从医院出来，张婧窈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她说其实当初在选秀的时候就想见我，可惜赵宣误以为张婧窈看上了我，所以把我换成了姚友贤。一直以来，我以为赵宣针对我是因为赵如茵，直到昨天我才明白，是因为张婧窈。外界将她魔化，她有权有势又有钱，大家都以为她是武则天，可是她也是一个母亲。”肖煜擦完头发，将毛巾放进洗衣篓里，然后走到叶昕的身边坐下。
“1992年9月24日，是我的生日，也是她儿子的生日。她昨天带我去了公墓，看了她的儿子。”
“她儿子已经……去世了？”
“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说她儿子小时候说过要做传奇明星，那时候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儿子死后，她开始捧人。这些年，她捧那些小男孩，指望他们能成为传奇，可这些小男孩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们只想赚快钱，只想坐拥名利。她失望至极，因此对他们施予惩戒。”
“所以外界传闻她有那种癖好……也是……”叶昕忍住惊呼。
“她确实动过手，但并不是真的有那种癖好，更像是，母亲打骂不争气的孩子？”肖煜虽然觉得那个画面有点诡异，但经过昨晚，见过在儿子的墓前失态的张婧窈，他觉得似乎可以理解。
叶昕听着肖煜的诉说，越听越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我听糊涂了，那张婧窈和赵宣、姚友贤，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想找一个男孩完成她儿子的梦想，可是，这种母爱，不觉得有点畸形吗？”
“她说在发现那些孩子眼底的欲望之后，她就决定收回这种母爱了。”肖煜想到自己因为生日相同而躲过一劫，忽然有点庆幸。
“那她有说对你的安排吗？你的一部分合约在嘉润，盛世虽然岌岌可危，但还握有你一半的合约。你打算怎么办？”叶昕问到要害。
“张婧窈在年后会亲自出面和嘉润谈解约，她要我全部的合约都转入泰阳新成立的传媒公司，到时候，她会让我拍王瑜的戏，让我上大银幕。”肖煜说起这个，眼底闪现出了别样的光。
“对了，那个设局的人，她有说吗？”叶昕回忆方才的话，抓到了一个漏洞。“那个人想把你献给张婧窈，是为了从张婧窈那得到什么好处吧？你觉得会是谁？赵如茵？蔡颐？还是赵宣？”
“你真的想知道吗？”肖煜忽然凑近了，看着叶昕近在咫尺的脸，那种素淡的脸上，此刻满是病容：“是季青临，那位京圈太子爷。哈，他把我卖给了张婧窈。”
“什，什么？！”叶昕想过很多人，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季青临，她曾以为她和季青临算是朋友。
昨晚，昨晚……
季青临特意找到医院来跟她说盛世的事，也是预谋好的？
是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软肋是肖煜。
所以他想让自己亲眼看到美好被毁掉是什么样的。
可惜他算错了一步，他算错了张婧窈，也算错了肖煜。
还好，还好是这样的结果。
否则，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进了这个圈套，看到肖煜成为下一个赵宣或姚友贤，自己会不会因此崩溃。
“叶昕。”肖煜双手捧着她的脸，“这个圈子肮脏可怕，一想到你身边有林景伦，有季青临，我就嫉妒地发疯。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们。过去我不能和你在阳光下牵手，但是未来的每一天，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他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揉碎了似的。
叶昕大脑混沌，但却将他的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她从未听过肖煜说这样的话，肖煜是理智的，冷静的，永远不会先低头说爱的。可是今天，她听到他说嫉妒，光是这一句话，就叫她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肖煜……”她抚摸着他的后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嘤咛。
肖煜放开了她，那双原本淡漠的眼，湿漉漉的。
“叶昕，我们在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