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忧是被冷醒的,哆嗦了一下,唤了柳意进来:“柳意,再多添些火碳。”
柳意瞧着苏无忧一脸倦怠,道:“小姐,您又睡着了吗?”
“嗯。”苏无忧淡淡地应道。
“小姐。”柳意添木碳的手一顿,转脸对着苏无忧,喉咙有些哽咽:“小姐,我们找太医瞧瞧吧,您这嗜睡愈发严重了,这体寒也是。柳意担心您……”担心您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当然柳意还是知分寸的,没有说这些。
苏无忧走到桌前,到了杯水。似是安慰柳意,满不在意道:“无妨,我的身子如何,我知晓。怕是春天容易犯困罢了。”
“可是小姐,都快立夏了。”柳意仍旧像孩子一般不依不挠。
苏无忧无奈,刚要开口,门便被重重踹开。
“苏无忧!”赵慕白搂着怀中美人进来,带着一干下人,唤着牙狠道。
苏无忧起身福了福,看着一行人来势汹汹,挑眉道:“殿下怀了美人,带了家仆,是有何事?”
赵慕白怀中的人抬眸望着他,水眸宛若桃花般的,让人沉醉。“殿下,妾无碍。这与姐姐肯定没有干系,定是哪个不开眼的下人……”
赵慕白听着暗了暗眸,瞪向苏无忧,眼神颇寒:“你还真是好意思,做了什么事还要玉儿帮你开脱。呵,好一个苏无忧!”
那厢赵慕白骂道,这厢苏无忧却听得一头雾水,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一对璧人,不胜其烦,蹙了眉道:“殿下这番话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儿还请殿下明言,臣妾愚笨。”
“殿下,咱们回去吧。姐姐这反应,定与姐姐没有干系的。”韩符玉央道。
韩苻玉便是韩侧妃。此人家境清寒,无父无母,只有一兄一妹。平日里兄长以偷抢生计,妹妹又太小,是以她只能街头卖艺乞讨。也是在苏无忧与赵慕白成婚后的三月,赵慕白南下微服私访,在街头救下了被人欺负的苻玉。
苻玉模样生的好,就连见惯京都各样的大家闺秀,名女才女的苏无忧也不得不承认,苻玉是少有的美人。
也正是因为这副美人模样,和凄惨的身世,赵慕白才将她带在身边,替她寻了个合适的官家,给了一个小姐的名份,给了个韩姓,回京后便娶了进门。
赵慕白拍了拍握在手中的纤手,带着她在殿中的主座上坐了下来,唤了两名下人,厉声质问其中一名婢女:“你说,今日是不是太子妃带来的汤药?”
赵慕白的语气尖锐了些许。要不是用余光瞥向柳意,见她哆嗦了下,苏无忧怕是要以为这都是赵慕白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好找个理由,治了她的罪。
“殿下说的那汤药怎么了?”苏无忧并不清楚事情原委,自己又不好妄下定论。可眼下亦不能问了柳意,否则,无疑是将她往火坑里推。苏无忧心一横,硬着头皮问道。
赵慕白一愣,显然没想到苏无忧也会有装傻充愣的一天,随即换上不屑的神情冷啍道:“想不到太子妃也有敢做却不敢当的一天,本宫可真是高看你了!你今日送的汤,玉儿喝了差点醒不过来,你可知?”赵慕白抚上苻玉的琼脸,笑了笑:“太子妃这一不小心,可是一尸两命啊。怎么,太子妃现在可认了?”
苏无忧只听得个一尸两命,盯着二人,面色有些复杂。这赵慕白夜夜在琼华殿中承欢,也不难理解苻玉会怀上。
可赵慕白这么谨慎的人,又怎会留这么一个未来可能够威胁到他的孩子。此次怕是赵慕白设计的一箭双雕罢。
“是,臣妾知错。”苏无忧低眉淡淡应了句。她不想辩驳什么,就算这次为自己洗脱罪名,下次呢?
“你!”赵慕白腾地站起。半晌,缚手冷冷道:“既然太子妃认错,来人!将送汤的贱婢拉下去杖八十,丢盐桶里,拉去卖给军营!”
苏无忧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赵慕白那冷酷阴毒的手段会给她用上。这八十板下去,别说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了,怕是壮士下来也得奄奄一息,赵慕白竟还要将柳意卖去充军妓,当真是毒心啊!
苏无忧忍无可忍,终是将这三年的积愤喊了出来:“赵慕白!”
“啪!”
“小姐!”柳意见状急忙扑了过来,扶着地上的苏无忧,还未开口说下一句,赵慕白便一记脚踹在了柳意胸口,柳意闷啍一声,往后仰去。
苏无忧气结,嘴中的腥味引得胸口一阵翻腾,扶起柳意。用袖口擦了擦柳意嘴角溢出的血渍。
“谁给你的狗胆,这般唤太子妃?”
“还有你,真当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竟敢直呼本宫名讳。”
苏无忧抬眼看着盛怒的赵慕白,依旧不起波澜,淡淡开口:“殿……”
“殿下,莫生气了。姐姐宅心仁厚,与婢子本就感情好,方才也是情急才错口的,姐姐也是因看着……”苏无忧静静地看着苻玉拉着赵慕白的袖子,为自己辩驳的模样。
苏无忧一直看不懂苻玉,明明应该为自己争荣取宠,而将自己踩入泥底,可眼前这位却每次都在帮着自己。苏无忧挑了挑眉,不知苻玉是真毫无城府,还是深得让人看不透。
“殿下,臣妾知罪。可柳意毕竟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再者柳意也并不知情,不过都是臣妾的主意,要罚便也理应罚臣妾的。”
柳意闻言,并手并脚地爬了过来,拉住苏无忧,摇着头哭道:“不,娘娘,奴婢自己做的事,自己领罚。您是千金之躯,怎可替奴婢这种卑贱的人挨罚。”
苏无忧现在着实有些后悔没将柳意好好磨励一番,再这般下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撞上来,就是在给她们二人挖坑,就差活埋了。看来,日后要将她送去宫里了……
“退下!这儿哪有你说得上话的地方。来人,将柳意带下去。”
“娘娘,奴……”未等她说完,便被苏无忧身边的麽麽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去。
苏无忧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向后挪了几步,与赵慕白拉开了些许距离。
苻玉见着苏无忧起身,便作势要扶着,却被赵慕白拦在了身后。
“殿下……”苻玉柔柔唤道。
赵慕白道:“玉儿别过去,不然这毒妇又一个不小心将你弄伤了。”赵慕白在'一个不小心'上刻意重了重音,讽刺意味犹为明显。
苏无忧冷笑,毒妇?原来如此,这些年到是在这搏了这么一个名头。
“殿下,毒妇?您可……别是眛着良心说话。
臣妾毒妇?若是当年没有臣妾不顾众人维护您,您会有今天吗?
三年前,刺客刺杀殿下您,若是没有臣妾将您推开,您还活着吗?
韩侧妃那日落水,若是臣妾没有冒死救她,母子二人还能与您相聚吗?
臣妾处处维护殿下,帮着殿下,不愿殿下受一点忧愁。甚至……连死都应下了。殿下!你可敢再说一遍毒妇二字?”
苏无忧呼息有些急促。胸口的起伏也难以平息,只一双清冷的眼死死盯赵慕白。
见他那瞬息万变冷峻的容颜,心口又是一疼:还是半点温柔都不给自己啊。
赵慕白并未开口,苻玉恰是震惊地说了句:“姐姐……”
“殿下可以说臣妾愧对父母,愧对百姓,甚至愧对天下。但唯独您,臣妾问心无愧!臣妾对不起女儿二字,但绝对对得起妻子二字!”苏无忧心寒到了极致,字字咬牙。
如不是因为她,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动用势力,各处周旋,不算靠她,但也是她一半的功劳才让如今的太子在明潮暗涌中有了自己可靠的根基。
也正因此,赵慕白才对她有忌惮,嫉妒,不甘,恼火和厌恶。他可不允许任何人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也不允许苏无忧什么事都要高他一等似的,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
“殿下可别忘了,臣妾除了是您的妻子,还是苏骏的女儿苏无忧!就算您拼尽全力要屠尽苏家全族,臣妾依然可以保苏家全族!”
“......”
苏无忧顿了顿,看着眼前好笑的二人,勾唇道:“答应殿下以一换百的事,不是臣妾走投无路,束手无策了。”
“而是……臣妾在,殿下看着就会烦心,担心。臣妾不愿不忍殿下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