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的几个大人是兄弟姐妹，一个爸一个妈生出来的，所以就好像是真的有心灵感应一样的几乎都卡在二十七那天回来了。
除了他们之外，还拎着自己的丈夫（妻子）一起。
卓家的人员构成十分科学，一个幼师（王大婶），一个小学老师（林二婶），一个初中老师（蒋三姑夫），一个高中老师（卓三姑），一个大学的导员儿（卓二姑父）。
不止这些呢，还有国家的公务员（卓二叔），某事业单位经理（卓二姑），一对自主创业开小公司的（卓小姑和白小姑父）。
你问卓大叔是干嘛的？
卓大叔的身份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儿点儿廉价，但是人家挣得多啊，包工头，说好听一点就是搞装修的。
卓月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她妈妈是怎么嫁给她爸爸的。
她更想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坚持三观不合这么久还一直没离婚的。
但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如果真想让她爸爸妈妈离婚的话，她心里也不太高兴。
但是今年……
她爸她妈好像是诚心的不想让她过个好年了。
别人爸妈回来，要不手牵手，一人一个行李箱，上演一出现实版《甜蜜蜜》；要不妈妈像皇帝一样走在前面，爸爸一个人浑身大包小裹像个苦力一样走在后面。
她爸妈……
全程无交流，跟她俩欠了对方几百万似的。
她爸妈完全无视对方，走在路上，一不小心碰上了，如果还撞上了，两个人都只当自己被空气打了一拳一样。
唉，这是冷战吗？
大过年的！一年就见这么一两回！冷战了！
好可怕。
因为卓大爷和王大婶一直缺席了卓月的整个成长，卓月跟他们的关系都没有和卓大姑的关系好。
但卓大爷和王大婶对卓月可是好的不行。
他们两个知道卓月目前的情况，也知道在高中时期很重要，所以虽然他们已经冷战了快要四年了，但是因为一直不在卓月身边，所以俩人冷战卓月也一直不知道，瞒得还挺成功的。
每年两个人一起在卓月面前出现的时间也就过年这一两天，装装样子也就瞒过去了，但很显然，几年过去了之后，两个人连装样子都不想装了，没办法，实在是，三观太不合。
卓月只是和卓大爷王大婶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毕竟血脉是相连的，卓月又是一个很明白别人脸色的人，所以，一看他们俩的状态就知道，出问题了。
她其实也知道，以她家这种状况，出问题是迟早的，爸爸妈妈互相都不爱跟对方说话，互相看对方的行为都不顺眼，但是就是不说，唉，过年这两天，别的家都和和睦睦，只有他们家是冷着脸的吃饭，还好是20多口人聚在一起，不然可能他俩都不在一个桌上吃饭了。
今天更好，二十八好，林二婶回来了，卓然蹦蹦哒哒的跟她爸妈团聚去了，901就她一个人。
然后，她爸妈来了。
冷着脸来的。
她甚至觉得她爸妈来就是想和她坦白他俩感情出问题的事呢。
不过，是她高估她爸妈对自己演技的评价了。
他俩居然根没事人一样重复和前九年一样的话。
卓大爷：“囡囡啊，一定要好好学习啊。爸爸就是因为没好好学，现在才灰头土脸的啊。”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喝酒了。
王大婶：“囡囡，一定要努力。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加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现在当着她的面说话就开始夹枪带棍了，她是真怕两个人吵起来。
卓大爷一听这话，直接就生气了，平时还好，不说话，一会儿就过去了，但今天这不喝酒了嘛，正所谓酒壮那啥胆儿，他直接嫌烦了茶几上的果盘，一瞪眼一皱眉喊了起来。
“你啥意思啊！你不就说我不爱你吗！当着孩子的面说啥话呢！啊？！别他妈一天天就知道叹气，我还她妈想叹呢！我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啊！你他妈说话！”
王大婶不是个软柿子，她对这种人一直采取的是“狗咬你你不理他”的态度，只要不碰她底线，万事好说。
她的底线就是卓月，她不可以接受卓月有这么一个粗鲁无礼的父亲，卓月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
“说话？说什么？把你丑陋不堪的灵魂曝光给世人吗？”
卓大爷气得站了起来，摔碎了手边卓月刚给他倒好花茶的瓷杯。
“你他妈给老子说明白，老子灵魂哪儿丑陋了！？”
王大婶没在意，倾身拿起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嘴，说道：
“那里不丑陋？那里不是污浊？就像烂在地里的淤泥一样，扶不上墙，还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卓大爷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王大婶的鼻子破口大骂，颇有一副泼妇骂街的阵仗，吐沫飞得满天都是，卓月皱了皱眉，坐在原地。
“老子的灵魂丑陋，你的就高尚了！你算什么东西！三十了都没嫁出去，要不是老子接了你这个破鞋，你早就哭死了！还瞧不起老子！谁比谁好啊！”
王大婶还是那么随意得坐着，抿紧了唇不说话。
“你说话！听不着吗！”
王大婶“teng”的一声站起来，直接把茶泼在了卓大爷的脸上。
“呵，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还好早就离婚了，不然，这辈子都叫你给毁了。”
卓月坐在原地，低着头，几缕碎发散下来，发尾被泼出来的茶打湿，还可怜的带着一片茶叶。
原来，早就不再是夫妻了啊。
“你吵啊！你喊啊！你好意思吗？这些年没离婚你出了多少次轨？数都数不清吧。你的灵魂不丑陋，你的三观也不错误，他们只是千疮百孔，再犯一个错误就会分崩离析。”
“你！”
“怎么，不对吗？你的争吵不就是带着脏话和情绪的大喊吗？你不是最爱面子吗？喊啊！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901，卓月的爸爸是个粗俗又无知的人。喊啊？反正他们又不认识你，他们只会在背后议论囡囡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喊吧，再不喊，摔得可就是花瓶了，囡囡自己做的，就在电视柜上，摔完可别后悔。”
王大婶的话是轻飘飘的，却一字一字戳着卓月的心。
她何德何能这辈子没过明白，却有这么一对“明白”的父母啊。
她妈，一个天天教导她要自爱的人，早早的就不是处女了；她爸，出轨无数次，还不悔改……
三岁起没怎么见过他们，见面就吵，每抄必骂，骂完就摔东西……
中国十佳父母，他们俩还真是当之无愧。
这天别人都出去了，这场闹剧没人知道。
幸好，幸好。
这件事是怎么结束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最后两个人都走了，留下满地狼籍。
她的隐忍，她的无奈，她的恐惧，在这两个对她物质上关心备至的人眼里，通通变成两个字——懂事。
如果她可以，她也想像卓然那样，想懂事就懂事，想不懂就不懂的活着。
这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晚饭时卓大姑家的餐桌上就没有王大婶和卓大爷了。
他俩找了个借口走了，不知道这几天会不会再回来。
不回来也好，省的坏了爷爷奶奶过年的心情，卓月有些郁闷的想着。
这天晚上，大人们没醉的载着醉了的组队去了宾馆，爷爷奶奶谁在了卓大姑家，姜快到502和白璃凑合了一晚上。
901恢复了寂静，好像白天的那一场争吵不曾存在过一样。
碎裂的瓷杯和果盘已经被收拾好，大大咧咧的卓然没发现任何的异常，除了，那盏灯，一直亮着。
微弱的，昏暗的，悠悠地亮着。
卓月和她一样，天生觉多，能早睡绝不熬夜，今天倒是反常，这都十二点半了，还没关灯。
门是半掩着的，卓然找了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灯下那个落寞的身影。
背对着门，一向高扬的头垂了下去，背影微微发抖，手上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卓然没敢打扰，她知道卓月是那种情绪不外露的人，这时候往往是她一个人舔舐伤口的时候，外人如果打扰，知道了她的伤，那就是更残酷的行为了。
她退回了自己的房间，悄悄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天早上……
因为昨天晚上爷爷奶奶睡得比较晚，所以今天早上两位老人家起得就比较晚，今天的餐桌还是只有卓家的几个小孩凑在一起，破天荒的，卓月没有起来吃早餐。
这太反常了，卓月是那种哪怕困得不行，都一定要三餐坚持吃、锻炼坚持做的人，从来没有过失误，十分自律，所以昨天晚上肯定是出了什么让她不能接受的大事才会这样的。
卓尔看着卓然身边空出来的位置，越想越不对劲，再一看自己妹妹底下那黑眼圈儿也青黑青黑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却又无比担忧，闷头吃她自己的饭也不和他们聊天儿，就觉得卓然可能是知道点什么。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卓然的胳膊，把凑过去之后悄悄问她：
“老妹儿，你是不是我姐昨天咋的了。”
卓然点了点头，张张嘴想跟他说，又怕他这个大喇叭的性格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把嘴闭上继续吃饭不说话。
“你知道？！你知道你为啥不告诉我呀，快说啊，这姐姐现在这状态咱也不知道发生啥事儿啊，就你跟姐姐亲密，昨天大爷跟大娘走的时候那脸咱也看着了，黑的跟偷煤球了似的。你说不能是我姐跟大爷大娘吵架了吧。”
几个小孩儿坐得本来就近，卓尔也没特意压低他的嗓音，所以呢，他俩的聊天儿就全被其他人听见了。
姜沫嘴里一边边儿鼓鼓囊囊的嚼着包子一边儿嘟嘟囔囔的说：
“反正……现在卓月出事儿……的这事儿咱都知道了……自己家里的事儿……哪个不长……脑子的能往外说呀……”
他艰难的喝了一口豆浆吧，包子顺下去之后说：
“所以到底出啥事儿了？”
白璃和蒋司虽然没说话，但是那略微往卓然那边儿倾斜的身体已经暴露出他们内心的想法了。
“具体发生啥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保证跟我大爷大娘有关系，反正昨天晚上我姐状态挺不好的，一个人开个小黄灯儿，在灯底下一坐就是半个小时，不知道翻什么东西，好像塑料儿的，感觉有点像相册之类的那种东西，一翻就是半个点儿，瞅着可可怜了。”
“所以，你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当然不知道，我知道就告诉你们找你们一起解决了，主要是现在没弄清楚这个原因，万一咱们劝错了，那得多尴尬。尴尬都还是其次，以后我姐都不敢再让我靠近她了吧，伤口这玩意儿我姐反正是不愿意露给别人看的，昨天被我看见了都是一个不小心出的意外。”
对卓月的性格大家都了解，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风平浪静，内心里越是痛苦挣扎。
几个人想来想去焦虑了半天，最后白璃提出了一个具有建设性的问题：
“不会是我大舅大舅妈离婚了吧，然后昨天让我大姐知道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得到了众人的纷纷好评，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是ｙｅｓ还是ｎｏ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问，最后还是卓然旁敲侧击的把答案给击出来了。
腊月28号那天下午，几个小孩找借口把爸妈只开了，几个人在902的游戏室里围坐成一圈等着卓然带着消息归来。
“知道了，知道了。是昨天大爷跟大娘离婚，早就离了，然后被我姐给知道了。”
不过，很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意外，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们貌美如花的大舅妈还真就是插在了一个牛粪上，虽然他们跟大舅的关系最亲，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大舅就是配不上他们大舅妈呀。
当然，这是因为卓然敲出来的信息量不全，如果他们知道昨天他俩的对话的话，可能就会觉得……蛇鼠一窝了。
问题出现在哪是找着了，可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实在不是直男直女能做好的，平时这种事儿都是卓月，作，现在，卓月出问题了。
那就让林二婶来做吧，现成的外挂，不用白不用。
最后也不知道林二婶跟卓月聊了什么，聊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开开心心的出来了。
林二婶：“今天是过年嘛，放松，忘掉所有的烦恼和忧愁，你现在第一主要的事情是好好学习，第二主要的事情是好好过年，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卓月：“嗯。”
她真的能做到不去想吗？
她不知道，但她还是装作很开心很轻松的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