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铭豁然转头,嘴唇颤了颤,死寂一片的心间乍然生出了一丝暖意,他看着伏在床头哭的不能自已的胖丫头,正要伸手安慰她时,就听到外间来一声不耐烦的怒喝:
“哭什么哭?你个贱蹄子,大半夜的,还让人睡不睡了?再哭,明天就让老爷把你发卖到矿上去…”
念夏身子颤抖一下,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来,一脸后怕的朝门帘的方向看了看,方才噙着泪,双眸痛苦的看着钟子铭,瘪着嘴低声哭道:
“少爷,奴婢对不起您…”
念夏说着,眼泪如雨般落下来,眸子红通通,羞愧不已的望着少爷。
“少爷,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今晚就走,奴婢拼着一死也要把您救出去…”
念夏抓紧了钟子铭的袖子,神情坚毅无比。
钟子铭混不在意的一笑,伸手安慰的拍了拍她肩膀。
他知道的,他一早就知道钟景贤不会放过他,在他没了利用价值之后。
可如今这府里显然有人等不及了,是老太太吗?他想起那张苍眉倒竖,狠厉怨毒的脸。
他抿紧了薄唇,露出一丝讥笑。
他吃力的撑起身体,转头看了看空寂的四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念夏起身扶着钟子铭,咬着唇,一脸怨恨的低声解释道:
“少爷,院子已经没人了,小翠她们都走了,外面的丁婆子是老爷派来的,他儿子守着院门,等闲不许人进出。”
钟子铭听了眸子沉沉,一言不发。
树倒猢狲散,自古亦然。
傻子都能看清楚他这里是死地,谁还会傻乎乎留在这里呢?
“少爷,你还记得前院东墙角的狗洞吗?等一下等丁婆子熟睡了之后,我背着少爷您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奶娘,她还在皂角胡同等消息呢!”
念夏小心的回头看了看门帘,伏在钟子铭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钟子铭点点头,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忍痛站在地上。
他走到书案前,念夏取过床头的青灯,他画了几幅图,比划了一番,念夏明白了。
她扶着少爷重新躺在床上之后,起身去了外面,到了小厨房点起了灯。
“念夏,你做什么?”
“少爷饿了,要吃夜宵。”
钟子铭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对答。
外间的丁婆子嘟囔几声,翻个身又躺下来。
一阵细碎的剁菜声之后,一股诱人的香味从小厨房里飘出来。
这是钟子铭吩咐念夏做的炸酱面,用的从皂角巷带回来的酱料和剁碎的肉沫炒在一起。
不大一会,念夏就捞起一碗面条,随后“呲”的一声将做好的肉沫酱浇头淋了上去。一碗热腾腾香辣辣的炸酱面就做好了。
她端起来,快步走到堂屋一把撩起帘子,就走进来。
“少爷,趁热你快吃点..”
钟子铭伸手接过来,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就扑鼻而来,整个屋内的空气中都飘荡着丝丝香味。他嗅了嗅,肚中的饥饿感更强烈了。
“什么好东西?这么香…拿来给老婆子尝一尝。”
钟子铭刚要举筷吃时,门帘“啪”的一声被甩起来老高,一个面相刻薄的老婆子绷着嘴,瞪着三角眼,凶巴巴的走到钟子铭面前,指着他手里的饭碗喝道。
“丁妈妈,这是给少爷做的…”
念夏粗眉竖起来,一脸不悦的怼道。
“我呸!什么狗屁少爷?不过是个野种,要不是老爷留着他还有用…哼!”
丁婆子抓着手帕,撇着嘴,一脸不屑的看着钟子铭喝道。
钟子铭举筷的手顿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一丝表情也欠奉,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吃着饭。
“秃噜”一声,肉沫酱料的香味刺激着味蕾,钟子铭吃的欢畅,“秃噜”声不绝。
一旁的丁婆子喉咙滑动一下,咽下一记口水,眼中的怒火更盛。
“念夏,你个贱蹄子,还愣着干什么…”
丁婆子一边破口骂道,一边探手抓住念夏胳膊上的肉,狠狠的拧起来。
“啊…丁妈妈,你快松手,锅里还有多余的,我给你盛一碗去。”
念夏尖叫一声,弯下腰,一脸讨好的哀求道。
“盛两碗,快去!”
丁婆子松了手,撇着嘴,一脸狠厉的冷笑道。
“哎哎!这就是去…就去..”
念夏呲着牙,揉着肩膀,麻溜的撩起帘子,往小厨房里跑去。
丁婆子冷哼一声,转头看着坐在床头吃的欢畅的钟子铭,冲着他“呸”了一声,满脸不忿的骂道:
“一个哑巴生的贱种,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没天理!还要老婆子日夜守在这里受罪…”
钟子铭陡然捏紧了筷子,低着头用力咀嚼口中的食物,充耳不闻。
渐渐的他感受到腹中一阵暖烘烘的,体力在慢慢积蓄中。
丁婆子骂骂咧咧的出门去,走到院门屋檐下,唤醒儿子丁富贵,叫他一起来吃夜宵。
念夏跑回小厨房,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见丁婆子没有留意之后,麻利的从怀里摸出刚才采摘的曼陀罗花朵。
“死老婆子,这是你自找的…”
啐完,念夏咬着牙,取过两个大碗,一把就将妖艳无比的曼陀罗花朵放到碗底,然后捞出锅里热气腾腾的面条盖在上面,随后“呲”的一声淋上浇头。
“丁妈妈,面做好了,您佬尝尝!”
念夏端着托盘,一把撩起帘子就走进来。
丁婆子和她儿子定富贵正大刺啦啦的坐在富贵精美的红木桌子旁,见状急忙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接过念夏主动递过来的饭碗。
“哼!算你这小蹄子识相…”
丁婆子满意的扫了一眼弯着腰,立在一旁小意赔笑的念夏,撇嘴喝道。
“是是是,谁不知道您佬是跟着老爷从京城回来的老人…”
念夏说完直起腰来,嘴角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冷笑。走到钟子铭身边后,她冲着钟子铭微微点点头,示意东西已经放进去了。
“娘,真好吃…秃噜秃噜…”
丁福贵一边大口吞咽着,一边含混不清的叫道。
丁婆子也吃的满意无比,砸吧着嘴,不但将碗底烫软变色的花朵吃了,还把碗底舔的干干净净。
钟子铭一脸漠然的看着围坐在桌子旁的母子俩,心里平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