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铭见俩人不听吩咐,心一狠,调转木棍的尖头对准自己的哽嗓咽喉,怒视着她们俩个,张着嘴,发出恼怒的嘶吼声:
“嗬嗬~”走呀!
“少爷~不要..不要…老奴走/奴婢走….呜呜…”
沈幼菱和念夏惊呼一声,看着少爷一脸决然的样子,俩人悲痛不已。
手拉着手后退两步,双双跪倒在地,冲着钟子铭磕了一个响头,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脸。
对面的钟树眯着眼,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如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做恶人。
一个痴傻十四年,在府里活的毫无尊严地位的哑巴少爷,没事谁会和他过不去?
可惜,他如今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活着离开钟府。
虽然他内心深处是不大相信夫人会做出这等事,可老爷相信,他也没有办法。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钟树心里默默叹息道。
一旁的护卫们看了也是一脸动容,一个个神情怔忪,心底泛起波澜。
这傻少爷虽说有些痴态,可也不是一无是处。
一个主子,居然肯为两个下人做到这个地步?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此刻看向钟子铭的眼神渐渐变了,之前的轻视戏谑之情已经不见了,反而多了一丝敬意在里面。
奶娘和念夏从地上爬起来,满含热泪,仍然舍不得离开。
“嗬嗬~”走啊!
钟子铭也红了眼眶,梗着脖子催促道。
奶娘和念夏死死咬着唇,仍住心中悲痛,互相搀扶着,掩面痛哭而去。
“慢着~”
钟树拧着眉,悄然发出一声断喝。
钟子铭眸子陡然一冷,豁然转头,凶狠的瞪着眼前的钟树。
“咳咳,少爷别误会,你们主仆情深,老奴看了也是十分感动,阿远,把你的马牵过来,送给她们做脚力…”
钟树以拳掩口,轻咳两声,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
钟子铭眉头一皱,冷冷盯着钟树。
你有这么好心吗?
“管事?”
马队里的阿远听后,不情不愿的牵着马,走到钟树身边,苦着脸问道。
“少废话,快点..”
钟树两眼一瞪,不耐烦的呵斥道。
“唉~”
阿远嘟囔一声,只得牵着马,一把将缰绳扔给了对面的沈幼菱。
沈幼菱绷着脸,警惕的目光扫了钟树一眼。
她心中同样疑惑不解。不过眼下,这对她来将是一件好事。
因为她会骑马,虽然骑术不精。当年跟着父亲四处奔波时,她就学会了骑马。
她接过缰绳,先将念夏推上马,她紧跟着也上了马。
双手一提缰绳,调转马头,背对着钟子铭,扭回头去,一脸不舍的望着钟子铭。
“少爷~老奴去了,你多保重!”
钟子铭宽慰的抿嘴一笑,冲着她们点点头。
“驾~”
沈幼菱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她要赶去留马镇,和木根一家汇合,然后大家一起办法,一定要救出少爷。
“少爷,现在你该放心了吧?快把木棍放下来吧?”
钟树抬手指着他手里的棍子,一脸笑呵呵的劝道。
钟子铭缓缓摇摇头,手持着木棍一动不动,依然挡在他们的去路。
他要拖延时间,让奶娘走的更远些,才能放心。
钟树拧起眉,脸色不大好看的喝道:
“少爷,我已经给你面子,放走她们俩个,你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在府里可等不了…”
钟子铭不为所动,神色坚毅的守在路口。
“呵..呵…给我拿下…”
钟树气笑了,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耗尽了,果断下令道。
钟子铭一笑,手腕翻转,倒转木棍,将木棍尖对准自己的喉咙,一脸冷笑着看着钟树。
他现在的能力可以拼刺一个,拼刺两个,但决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因此,他选择最有效,最简单的方式。
“你...”
钟树一股恶气堵在胸口,恨恨不已的喝止下面人的行动。
他阴鸷的目光瞪着眼前的傻子,一脸狠厉的冷笑道:
“少爷,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就不信,你敢自杀…”
“嗬~”
钟子铭自嘲一笑,眼神恍惚的看着城里的方向,他一脸决然的用手猛地往前一送。
“别…我信…我信…”
钟树看到这里大惊失色,急忙伸着手,大声喝止道。
他很清楚,老爷要的是活着的傻子,他不能把差事办砸了。
“咳咳…”
即便如此,木棍尖还是刺中了钟子铭的脖子,在脖子上留下一个道鲜红的划痕。
那几名护卫看到这里,脸色更加凝重,这哑巴少爷倒是个狠角色。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这父子俩闹到这个地步!
时间很快过去,已经听不到马蹄声,钟子铭扭头看了一眼,山坡阻隔,已经看不到奶娘的身影。
“少爷,现在总可以了吧?”
钟树咬着牙,铁青着脸,语气十分不悦的喝道。
“哐当”一声,钟子铭扔掉手里的木棍,束手就擒。
“给我绑了。”
钟树早就不耐烦了,见状立刻大喝一声,露出一脸凶相。
钟子铭瞥了他一眼,也不反抗,由着一名护卫将他双手绑缚在背后。
“阿远,去把你的马唤回来..”
钟树见傻子已经束手就擒,没了威胁,立刻翻脸。
“呵呵..”
阿远咧嘴一笑,一个飞身骑上同伴的马,一边挥舞鞭子追赶,一边从曲起手指,放到唇边,发出一阵阵激越的啸声。
钟子铭脸色大变,豁然转头,瞪着钟树发出一声愤怒的“嗬嗬”声。
钟树走到他跟前,冷冷一笑。
“没有实力,你就是耍再多的小聪明,也是无用…”
没过多久,马真的驮着沈幼菱和念夏回来了。
钟子铭见状目眦欲裂,愤怒至极的瞪着钟树,用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念夏吓得包子脸发白,死死抱着马脖子,尖叫连连。
沈幼菱死死抓着缰绳,身子趔趄着,想要控制马儿,可惜终归无用。
这是阿远精心饲养了多少年的马,感情深厚,一听到主人的啸音,立刻不管不顾的调转马头回来了。
这马跑到主人的跟前,高高扬起蹄子,一把将背上的俩人甩了下去。
“啊~”
沈幼菱和念夏尖叫一声,齐齐从马背上跌落进路旁的沟里。
“杀了她们。”
钟树一脸狠厉的冲身边的护卫喝道。
“嗬嗬~”
钟子铭闻听此言,宛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已经出离了愤怒,伸着脖子大声嘶吼,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两名护卫用力抓住他的肩旁,死死按住他。
钟树看都不看钟子铭,冲着愣神的护卫,厉声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呃…是…是..”
被唬了一跳的一众护卫唯唯诺诺,齐齐抽出刀子,向沟里摔得七荤八素的奶娘和念夏砍去。
沈幼菱年纪大了,早已经精疲力竭。眼看对方杀来,却无力躲避
她抬眸看了一眼绳捆索绑,挣扎着想过来的少爷,张着嘴,眷恋不舍的喊了一声:
“少爷~”
“噗”的一声,脖子就已经被砍开一个口子,鲜血宛如喷泉一样喷出。
沈幼菱头一歪,睁着万般不甘的双眸,身子颤抖了几下,渐渐没了气息。
“奶娘~”
念夏惨叫一声,唬得魂飞天外,求生欲望之下,从沟里跳起来就往山坡上跑。
“嗬~~~嗬~~~”
钟子铭眼睁睁看着奶娘倒在血泊里,却无力相救。
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伸着脖子,无力的张着嘴,发出一阵阵渗人的沙哑声。
钟树绷紧嘴唇,下颚线条凸起,扫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傻子,面无表情的冲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
“阿力,你去前方的山村,找到当地里正,告诉他们…”
他说到这里,拿手一指不远处地上老陶的尸体,冷厉的喝道:
“这个黑脸男子贪财好色,截杀两条人命。被我等撞见,将他杀死在这里,也算是我钟府为民除害了…”
“呃..是是..”
名叫阿力的护卫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一抱拳骑着马,飞奔而去。
“放开他吧!”
钟树回头看了一眼,哀嚎不止的钟子铭,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两名护卫送开了手,钟子铭一个跃起,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奶娘的尸体前,看着她失去血色惨白的,毫无气息的脸。
“啊~~”
他仰天怒吼,直觉得喉咙里一突,一股气流只冲喉结,“噗”得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封印,又像是破开了什么束缚。
“奶娘~奶娘~呜呜….”
他忽然觉得嗓子松快了许多,他张着嘴,发出了十四年来第一句人言。
可惜千盼万盼,悲苦半生的奶娘已经听不到了。
“啊---”
钟子铭状若疯狂,一头触地,张大了嘴巴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恸哭声。
老天从来都是这样,从来不管人间悲苦,更见不得好人有一点起色。
背着手,立在山道上的钟树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傻子的背影,嘴唇颤抖道:
“这哑巴…居然会说话了?”
“啊~”
山坡上陡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钟子铭豁然惊醒,“腾”的一下站起来。
半山坡上念夏摔倒在一颗杂树后,追杀的护卫高高举起朴刀,就要往下砍。
“住手…快住手…”
钟子铭眼中嗜血,伸着脖子冲着他们大吼。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枝利箭飞来,正中护卫的脑门,“噗”的一声,铁制的箭头直接从这名护卫的后脑钻出来。
护卫身子一震,失去意识的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呜嗷嗷…”
山头的密林里,嗷嗷叫着蹿出来几十个手持刀枪的大汉。
最前面的三个人骑得高头大马,一人手里弯弓,纵马扑下山来。
紧跟在马后的一名大汉,肩上扛着一杆黑色的大旗,上书“艮山虎”三个大字。
“艮山旗,是艮山的土匪…快跑…”
护卫见了大旗,人人色变,都惊慌的冲着钟树喊道。
“撤,快撤,带着少爷…”
钟树也是吃了一惊,艮山虎怎么会跑到这里劫道?这里距离江宁城不到七里地,他这是疯了吗?
一名护卫跳到沟里,刚要伸手去拉发呆的钟子铭时,“嗖”的一声,从山坡上射来的一枝利箭就洞穿了他的脖子。
这护卫连叫都没叫一声,一头就栽倒在沟里。
“快跑…”
此刻,钟树也顾不得了,飞快的骑上马,带着人一溜烟的跑了。
“呜嗷嗷…”一阵人喊马嘶之后,艮山的土匪团团围住了钟子铭。
钟子铭红通通的眸子茫然的看着这些人,为首骑得白马的中年大汉放下手里的弯弓,甩蹬离鞍下马,抽出腰间的朴刀,走到钟子铭身后。
“噌噌噌”的几下就割断绳索,并帮着他扯掉绳子。
随后走到他的面前,神情凝重的看了看地上的沈幼菱,叹了一口气,一脸惭愧的抱拳道:
“钟少爷,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钟子铭曾经在渣子胡同救过一命的那个中年人。
他临走前还留给钟子铭一个柳木牌,曾言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可惜,钟子铭当时只是念及自身的遭遇,一时动了同情心。
压根就没有要他们报答的心思,因此这次遇事也就没想到找他们帮忙。
钟子铭睁着红通通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
他蹲下身,“刺啦”一声撕掉自己的袖子,用它将奶娘脖子上的伤口绑缚住。
随后一手揽着她的肩,将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头怔怔看着她凝固了的双眸,那眼中依然残留着一丝眷恋难舍之情。
他嘴唇颤抖着,用手轻抚她的脸颊,低声喃喃道:
“奶娘,你听,我会说话了,我不是哑巴了....你听见了吗?呵呵…我不是哑巴了…”
他脸上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泪水。
“少爷…少爷…”
死里逃生的念夏从人群后面哭喊着挤过来,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钟子铭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奶娘后,情绪顿时崩溃了。
她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抱住俩人,嚎啕大哭:
“少爷,奶娘她,哇呜呜…”
她是近距离看着奶娘被砍了一刀,血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钟子铭目光哀伤的看着她,又低头怔怔的看着奶娘,语调缓缓的说道:
“奶娘,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狗儿,我也会把他当做我的亲兄弟一样对待...”
“少爷~你?!你会说话了?”
念夏惊骇的抬起头,一双泪眼瞪得溜圆。
钟子铭平静的看着她,点点头。
“呜—奶娘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少爷,他会说话了,哈哈,少爷,他不哑了...呜.咳咳..”
念夏咧着嘴,抱着沈幼菱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喘不上气来。
钟子铭伸出手,轻拍念夏的后背,安慰着她。
“你之前的话还算数吗?”
钟子铭将奶娘的尸体放到念夏怀里,站起身来,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中年人。
“自然算数,我王大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艮山虎怔了一下,压下心底的骇然,一脸正色的说道。
钟子铭目光越过他,看了看他身后这些手持刀枪,桀骜不驯的一群大汉,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想向你借几个人?”
“哈哈,好!我这里所有人都听你调遣,包括我在内。”
王大魁一拍胸脯,豪气干云的笑道。
钟子铭眼中闪过一丝奇疑之色,见他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感激之情。
王大魁无比真诚的看着他,笑道:
“小兄弟,不必多想,我和你的外祖母,也就是苏老夫人乃是旧时,二十年前,老夫人救了我一命,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又被她老人家的亲外孙救了一命,这其中的缘分,不可谓不深厚,所以今天你甭说借几个人,就是要我们杀进钟府,也没二话。”
“好,那我们就杀进钟府。”
钟子铭眸子圆睁,迸射出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的喝道。
“哈哈,痛快,不亏是苏老夫人的孙子,好男儿就该如此,手持三尺剑,杀尽仇人头...”
王大魁仰起脖子哈哈大笑,大声赞叹道。
“三弟,把你的马让出来,给小兄弟。”
“好!”
三寨主贾云龙哈哈一笑,一个甩蹬离鞍下马,牵着马走到钟子铭跟前,双手抱拳道:
“钟少爷,请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