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院门外泾渭分明的对峙着两拨人,一方眼神惊恐,战战兢兢的手持着棍棒,甚至砖头瓦块挤在院门口;另一方则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举着血淋淋的刀枪从甬道上缓缓而来。
“小畜生,你想干什么?”
钟景贤眼珠发红瞪着缓步逼过来的傻子和他身后的一帮匪徒,又惊又怒的厉声大喝道。
他心里震怒到了极点,简真是奇耻大辱。
这小贱种逃跑了不说,竟然还敢串通一帮艮山匪徒反杀回来?
简直欺人太甚,辱人至极。
他气得浑身发抖,脑袋发昏,恨不能立时杖毙了这贱种。
钟子铭手里拎着滴血的朴刀,冷漠死寂的眸子静静看着躲在钟景贤身后的钟树,步伐不徐不疾走上来,身后的甬道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血脚印。
他看都没看钟景贤,对他的话也充耳不闻。
他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身份,他是谁不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对他一点都不重要,对他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而仇人就在眼前。
钟景贤死死盯着走过来的傻子,咬牙切齿的大骂道:
“孽种…畜生…去死!”
呵斥间,钟景贤从身边人手里夺过一根梢棒,怒气冲冲的照着钟子铭的头一棍子砸下。
钟子铭瞳孔一缩,轻松一个侧身躲过之后双手举刀,一个斜劈,“咔嚓”一声,五尺多长的木棍应声砍成两截。
钟景贤张着嘴,举着半截棍子还在发愣之际,钟子铭一个箭步上前,面无表情的飞起一脚就踹到他胸口上。
“啊”
钟景贤惨叫一声,往后就跌倒在地。
“老爷~”
后面的家丁仆妇们惊呼声一片,搀扶着的搀扶,喊叫的喊叫,乱成一团。
钟子铭看也不看他,赶上一步一把揪住仓皇往后逃的钟树的后脖领子,右手举刀,用力往前捅去。
“噗”的一声,刀尖直接从钟树的胸口透出来又抽回去。
钟树惨叫一声,血似喷泉一样飞溅出来。他瞪大的双眸睁了睁,身子一软扑通倒地,颤抖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秋桐院的仆妇家丁们唬得骨软脚麻,尖叫一声,纷纷往后面躲。
缓过一口劲的钟景贤捂着胸口,在仆人的搀扶下抬起手指指着傻子,又惊又怒又害怕。
“你~你…”
他头一次被傻子的狠绝吓住了,傻子杀完人跟没事人一样,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跟了自己三十多年,鞍前马后的心腹长随钟树就这样被他一刀捅死在眼前,血甚至飞溅到了他脸上。
这让他一阵后怕,这傻子是疯了?
他瞪着他,愣是一句呵斥的话也说不出来,直觉的两脚发软,浑身发颤。
堂堂朝廷的四品大官,钟氏一族支应门庭的大老爷,威风仪态已经荡然无存。
艮山虎和三寨主贾云龙对视一眼,显然也被钟子铭的淡定举止给震住了。
他们犹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之后,紧张的浑身颤抖,心情久久难以平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钟子铭却平静的像喝水一样,更别说这小子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这让一帮见惯死亡的悍匪们都不由心生敬佩。
钟子铭看着眼前晕染了一地的红色和尸体,轻轻吐出一口气。
钟树的死,让他心里的那股积压许久的怨气得到了释放。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钟景贤,用手攥紧了刀柄,刚要举步逼上去之际,忽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高亢激昂的喝骂声: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老婆子今天倒要看看苏氏生的贱种是怎么杀进来的?呵~我钟家堂堂百年世家….”
“呃~”
老太太张着嘴,左右胳膊被丫鬟仆妇们架着站在台阶上,脖子仿佛被掐住一般惊怒交加的瞪着门前的傻子一行人。
她在屋内起初时又惊有疑,后来听报是傻子领着一帮人杀进来,她当即怒了,不顾劝阻,执意要过来一观。
她要看看,那贱种是怎么杀进来的?她要那个玷污他们钟氏门庭的痴呆丑鬼死无葬身之地。
她来了,也看见了,却震住了。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那个十几年卑贱如狗一样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傻子竟然举着刀,再冲自己笑。笑容冷冷的,淡淡的,还带着她熟悉而又厌恶了十几年的傻意。
三月暮的天温暖宜人,春风拂面而过,她却感到一阵阵寒意。
傻子回头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低语说了什么,中年人抬头冲这边看了一眼,阴森一笑,就冲身后一招手。
有几个小喽啰急忙小跑着往外面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很快众人都知道了。
前院死去的八名护卫被这一帮小喽啰拖着地面拽到秋桐院门前的空地上,一一排列好。
钟树的尸体也被麻好,青石板砖铺成的地面上很快染红了一片。
台阶上的老太太大张着嘴看着这一幕,又惊又怕又怒,捂在胸口手陡然抓紧了,嘴里唔呃一声,两眼一翻,就软到在地。
“老太太…”
丫鬟仆妇们尖叫起来,乱成了一团。
钟子铭漠然的看着这一幕,一语不发。
“大少爷~大少爷…快去伶仃院救救夫人…”
从花木的小径上跑过来一个发髻歪斜的丫头,脚步凌乱,神色仓皇的扑过来抱住钟子铭的腿,大哭大喊道。
小翠?苏氏!
钟子铭低头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小翠,眸子里无波无澜,冷漠如初。
他被打醒过来之后,身边只有念夏这一个丫头,其他的一个也没见到。
至于苏氏,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一把扯掉小翠抓住他的衣襟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大少爷,求求您了,现在只有您能救夫人了,李嬷嬷这个老虔婆要毒死夫人呀….”
小翠不甘心,仿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再度抓住钟子铭的衣襟,哭喊道。
钟子铭停步,怔了怔。
小翠仰着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直漠然的傻少爷绷紧了嘴唇,她的哭喊声更激烈了。随后她就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
“起来,带路!”
她愣住了,呆呆的仰望着傻少爷,一时忘了反应。
钟子铭用脚踢了她一下,不耐烦的呵斥道:
“起来,带路!”
“哎~哎~”
小翠急忙爬起来,提着裙子往前跑了两步,适才反应过来,顿时扭着头瞪着钟子铭骇然道:
“大少爷,你...你会说话了?”
“少废话,赶紧领路。”
钟子铭皱着眉头,头也不回的呵斥道。
“…哎…是是,大少爷,呜呜,夫人,夫人知道后一定会高兴坏的…呜呜…”
小翠又惊又喜,跳起来,语无伦次的呜咽道。
钟景贤大肆清理德胜堂之际,小翠自知钟子铭保不住她,连夜去找香荷,投奔到大小姐那里。
如今小少爷和大小姐被禁足在院子里,她则四处打听消息。
听说夫人被关进伶仃院之后,当晚便发起烧来,咳嗽不止,她听说后又惊又怕。
刚才在假山后她看着李嬷嬷拎着一个食盒,一脸的狞笑往伶仃院去。
她就知道不好,每一次李嬷嬷去,夫人的病就会加重几分。
听说短短两日,夫人已经起不了床了。
而小少爷和大小姐却无力营救,只知一味哭求大老爷和老太太,却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