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见状,笑得格外开怀。
肯收银子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代表着这傻少爷对这方子的来历是知情的,不像那天咬死不认。
就是不知道他身后的高人如今在何处?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为何这次去庄上没请着高人一起去?难道是因为高人身份贵重的缘故。
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着老神在在的钟子铭拱手笑道:
“大少爷,如老夫唐突,不知给你开药方的是那位高人呀?老夫心头有许多疑惑,苦思不得解,希望能得到高人指点。”
钟子铭歪着嘴一笑,轻轻摇摇头,随后看着念夏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念夏早被五百两银子砸晕了,心里都乐开花了。
如今忽然听张太医这么问,两只眼睛先是睁了睁,心说什么高人呀?是我们家少爷胡写乱画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是呀!少爷怎么会写方子呢?
他…妈呀!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念夏两只眼睛瞪着奇大,直勾勾的盯着钟子铭,一脸的紧张害怕。
可随即看见少爷冲他竖起了食指,她知道这个动作,少爷曾经在倒药的时候做过。
这是要她噤声。
她下意识的遵从了,看着张太医也跟着摇了摇头。
“唉!”这傻子。
张老头没法,只得叹了一口气。
罢了,对傻子要有耐心,我慢慢的磨,总能找到那位高人。
两辆车一前一后碾过满是冰凌的官道,一路艰难前进,过了一道石桥,拐了两个路口,终于来到一处阔大的庄园。
车马刚停好,就听见庄子里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死了好,了..死…好,早死…投..好胎…”
钟子铭心里猛地一沉,“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撩开门帘,不顾小厮车夫的搀扶,直接跳了下去。
哭声更加清晰了,驴板车上跳下来的木老爹一脸土色,神情颓丧的看了一眼庄子里面,又转过头担忧的看着钟子铭,嘴巴一合一张。
说的什么,钟子铭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看门的人看见他们的马车,连忙将大门打开。
钟子铭先是快走,随后小跑起来往里冲去,那妇女的哭声字字清晰的钻入他的耳朵:
“死了好,死了好,早死早投胎,小草,希望你能投个好胎,不会像这辈子过的这么苦,唉!可惜了你那双纤细灵巧的手,识文断字的才,却落到这个下场,哈哈….呜呜….”
钟子铭脑子“嗡”的一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进脑子里,他头重脚轻的疯了一般的往里面冲去。
“少爷…少爷…”
念夏在后面紧追不舍,木根拽着懵懵懂懂的狗儿,红着眼珠子,愤怒的冲着狗儿吼道:
“狗儿,婶婶走了,狗儿,你娘走了,你娘走了…唉!”
“娘走了,娘走…娘~”
傻大个终于听懂了,猛地嚎一嗓子,撇开木根,撒丫子往庄子里一瘸一拐的跑去。
木根之前给他说过,他娘若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也吃不到他娘做的饭了,听不到他娘唱的歌了。
他不要,他不要娘走,他不要吃不到娘做的饭,也不要听不到娘唱的家乡小调。
木疙瘩看着他们,满是沧桑的脸上堆满了悲苦之色,长叹一声,拴好驴车后,才脚步沉重的跟了进去。
失声痛哭的是他的老婆子,她和少爷的奶娘沈幼菱是一个村子里的邻居,俩人情同姐妹,十分要好。
沈幼菱小名小草,她的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一场大病之后去世了,沈幼菱就卖身葬父,入苏家为奴。
因她生的沉静端庄,又兼之心灵手巧,识文断字,老夫人格外看重,将她和其他人一起留下来调教了数年后,送给了将要远嫁江宁府的大小姐苏氏作为陪嫁。
一干人辅佐大小姐在钟府站稳脚跟,大小姐产下铭少爷之后,就将沈幼菱指定为奶娘,负责管理大少爷的衣食住行大小事务。
当时多少人羡慕呀!可没法,谁让沈幼菱入府前是秀才的女儿呢!本身又识文断字,性格温婉,深得大小姐的信赖和看重。
要知道在大家族里,公子小姐们私下里最亲近的就是他们的奶娘了,生母都比不过。
人人都道,沈幼菱一家要起来了。
可惜,谁也没想到,四年后沈幼菱触怒了主母,全家都被赶到了庄上。
庄头赖大头趁机刁难,百般挑刺,他们生活的很是艰难。
后来庄子上的人才知道,大少爷的痴傻是因为喝了她的奶水所致,加之她生的狗儿又天生一副憨像,更作实了传言。
庄上的人都拿白眼看着他们一家,只有自己老婆看不下去,屡屡挺身相帮。
沈幼菱自知对不起老夫人,对不起大小姐,更对不起大少爷,每次都是逆来顺受,不论多苦多脏多累的活她都干,从不抱怨。
短短数年过去,她就模样大变。从之前温婉秀气不亚于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变成了荆钗布裙一脸悲苦之色的山野村妇。
钟子铭冲进庄子,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旧袄的妇人坐在一处破败房屋前的门槛上,神情哀伤的抹着眼泪。
他怔了怔,睁大眼仔细看她的脸,这不是奶娘,这不是记忆中她的样子。
木根娘“腾”的一下站起来,“嗷”一嗓子扑上来抓住钟子铭的袖子,大哭道:
“少爷,你是大少爷,傻爷您终于来了,快,快去追那天杀的赖大头,他们将你奶娘扔到乱葬岗上去了…呜呜…快..”
“嗬嗬…”
钟子铭怒了,眼珠子立时红了,抓着随后跟来的念夏转身就往外跑。
念夏听到了木更娘的话,跟着也急了,冲着后面跟来的木根,傻大个吼道:
“乱葬岗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奶娘被他们扔到乱葬岗了,快~”
木根一听,脸色铁青的吼道:
“我知道,跟我来!这一定是赖大头干的,婶婶病重之后,他早想把她赶出去了…这天杀的狗东西…”
“狗儿,狗儿,跟着我就能见到你娘,快跟着我走…”
木根扭头又冲着一个劲往房间里冲的狗儿大喊道。
木老爹听了也气得红了眼,拎着一根木棍也折了回去。
张太医见钟子铭如此失态,急忙喝令车夫驾车,一行人气势汹汹杀向乱葬岗。
庄子门口的人看的面面相觑,惊慌不安。
“刚才那个是少爷吧?看着好像真的不傻了,不过,这情形不像是要惩罚奶娘,倒像是要惩罚赖庄头…”
“是呀!赖庄头不是说,少爷醒来后,肯定会像夫人一样,严厉惩罚让他傻了十四年的罪魁祸首吗?”
“谁知道呢?幸亏,我没掺乎这事,推板车的那几个家伙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