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非特公爵府。
已过中午。玛勒蒂克站在教习室的窗边,看着费杰拉德坐的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眯了眯眼。
“午餐后立刻运动对胃不好,您不如去午睡会儿吧。”埃洛卡太太建议她。
“我想上楼一趟。”
玛勒蒂克说着离开了教习室,走到二楼那间刚才去过的会客厅,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你在找我?”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玛勒蒂克没立刻转身,而是说道:“您找费杰拉德来的目的是让他给马瑟齐总管制造干扰吗?”
“差不多。”
“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仔细想了想,觉得费杰拉德在学校里跟我不熟,所以马瑟齐未必相信从他口中讲出的我的下落线索。您应该知道这一点。您没对我说实话。”
“那就什么都别问。”谢勒拍拍她的肩膀,“有事找我的话可以让仆人带你去书房。”
“我担心我在那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玛勒蒂克回过头,“还有,您早就预料到我这个时候会找来会客室了吧。我听埃洛卡太太说,您留了费杰拉德吃饭,在第一用餐室。但他走后您却回到了这里。”
“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谢勒笑着说,“埃洛卡太太的舞蹈课是不是够呛?我还听说,今天你竟然去邀请一个以前认识你的人陪你练习舞蹈,我之前不是说你不能接触过去作为玛勒蒂克时认识的人吗?”
“我知道,但今天情非得已。况且他认不出我。”
“确实是变了一张脸,但本质上的东西却很难改变。”谢勒说道,“虽然你不傻,但仅到正常人标准而已。比起你,费杰拉德一定更聪明。建议碰到他不要跟他讲话,不然他很有可能怀疑你。”
“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可能是因为他善于周旋,而且不喜形于色。但我觉得他不至于了解我到对着这样一张大相径庭的脸还能想到我。”
“呵,精明的人都懂得怎么样给自己造面具,但更有甚者,不仅能造,还能识破别人的面具。”谢勒朝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走去,“不戴面具的人会被玩坏,像人偶一样。记牢这点。”
玛勒蒂克看着他走远。
今天的事,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联姻,高非特公爵,内政阁,新堡,皇帝……
她的假失踪,莫罗维卡大使的杳无信息,还有突然而然来到公爵府拜访的费杰拉德。
她从谢勒·吉安口中所听说的事,是否都值得相信呢?
·*·
中心学院。
费杰拉德请了一天的假,当他回到学校时没人知道他已经回来。诺里克、威尔斯几个还在上课,而娜勒莎在跟新任学生会长伊戈商量毕业舞会的事。
他回到宿舍,书桌上正摆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如果早回来了,请来伯克利馆吧。我在布洛达之窗前。”
他将纸条随手放入衣袋中,走一条偏僻的小路去了伯克利馆。推门而入,就能看见坐在魔窗前的灰袍少女。
“昨天晚上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还真是惊讶。之前还是你说要当陌生人的呢。”
少女摆动双腿,语气不屑:
“费杰拉德·拜勒戈,你以为我乐意么?怪尊驾做了那样一份引人注目的伪口供来引起我的注意呢?我只好顺水推舟,送你去见见谢勒·吉安。”
“多谢你的顺水推舟,我被高非特公爵找了茬。”他转过话头,“公爵想调查学校——可你让我去的目的很明显不是光给我找茬吧?”
斐琳跳下窗棂,动动手指,便条从费杰拉德的口袋中飞出来落到她手里,化为灰烬。
“在那里见到伊琪拉·艾尔亚了?”
“嗯,虽然完全变了模样,但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和我认识的玛勒蒂克没什么两样。”费杰拉德轻笑,“告诉我这件事真的好吗?”
“不然没别的办法了。她现在待在公爵的视线范围里,和金丝雀没什么两样。再聪明的人在完全隔绝外界的前提下,也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我听公爵的意思,他想要马瑟齐知道玛勒蒂克在他手里,看来根本不在乎她身份暴露。”
“这叫挑衅,只对汉特·马瑟齐一个人的挑衅,这两个老家伙牵扯的深了,劝你独善其身为妙。”斐琳语气幽幽的。
费杰拉德停顿了两三秒。
“既然想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你明明可以自己去说。”
“我倒想这样,可谁让她拿我当疯子,认为我说的话都是神经病。”
“难道我的出现就足以勾起她对高非特公爵的警备吗?”
“没什么比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出现在视线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了。”
“我不相信公爵猜不到你的心思,今天接触下来,他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费杰拉德沉吟,“但我也不太明白,既然他心中对你有数,就该明白叫我过去不是中你下怀吗?”
“他现在有着更加捉急的事,”斐琳含笑,“别看他问你话时一脸淡定,实际上已经到了为消息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诺西塔西馆?”费杰拉德搭起手臂,靠在墙边。
斐琳深吸一口气。
“看来你把尤恩出卖给高非特公爵了呢。”费杰拉德似笑非笑,“明明是最讨厌他身份被暴露的人,现在竟然为了玛勒蒂克,违反了自己的原则?”
“我这种人有什么原则?”斐琳轻飘飘地说,“尤恩的想法就是我的原则。就算我真心想看着玛勒蒂克送死,但只要他有让她安全活下去的念头,我一切照做,不论对错。”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忠心耿耿呢。”费杰拉德抬眸,“因为他的身份——那个离皇储位最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诸多好处?”
“不是所有人都为了利益而接近他。”斐琳冷冷道,“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年来一直懒得理你吗?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对他目的不纯。我很讨厌你这种看上去纯良无害,实际上满腹算计的人。”
费杰拉德挑眉。
“难道你不是吗?”他笑了笑,说,“说到底,我从没伤害过他,你却屡次三番把他逼得无路可退。诺西塔西馆当年那场大火,虽然我不知道发生原因是什么——但跟你这位麦格蒂魔法特优生脱不了关系吧?”
“呵。”斐琳眼中有剑刃般的利芒划过。
“算了,我不打算跟魔法师结怨。有什么消息私底下可以再找我商量。”费杰拉德将手插入衣袋,转身走远了。
斐琳把目光重新转到布洛达之窗前。
谢勒本意不在尤恩的事上,但只要他动用力量追查诺西塔西馆火灾的事件始末,发现尤恩的真正身份是迟早的事——眼下只能指望这事能拖住他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应该把浮娑诺和玛勒蒂克之前被刺杀的琐事都解决。
『春日之窗,吟风之歌,夏日烈火,秋叶冬零,为我倾听』
她默念着一段文字,又祈祷道,
“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做的对错。所以,诸神,请庇佑我速战速决,让他平安归来。”
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