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轩看着简易塑料桌上的颜色不明的烤串,顿了顿。他自小跟在奶奶身边,虽不能说是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缺。他的家教和修养以至于他从没有吃过这些路边摊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而这些在唐雪的生活中却再平常不过,很多时候大排档对唐雪来说都是一种奢侈的生活,一顿大排档买菜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
唐雪抓起一串羊肉串,张嘴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拿了一个一次性塑料碗,拆了满满一碗烤串肉,放在地上,让小狗崽吃,“这里的烤串不错,多吃点”
说完,唐雪自顾自的开了瓶啤酒,也不用酒杯,就对着瓶吹。贺启轩看到自己的小狗已经狼吞虎咽起来,又看了看唐雪的动作。突然觉得她和自己见过的女人都不同,豪爽,不拘小节,也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装腔作势,这样的人让人感觉很舒服,很值得信赖。
“快吃啊,争取把这些全部吃完,吃完之后再吃药,这样不伤胃。”唐雪见贺启轩不为所动,忙把面前的食物推给他面前,示意他赶紧吃,并再三表示这里的烧烤味道不错。
唐雪的一系列举动在贺启轩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请一个衣着褴褛的陌生人吃饭,亲自照顾脏兮兮的小狗崽吃饭,自己却只喝酒,还是以这样粗鲁的方式。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一个烤串,贺启轩开始异常优雅缓慢的进食。
尽管很久没有进食,也饿的手脚发软,但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却没有改变过,还是那么优雅。唐雪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吃饭,宛如在品尝一件艺术品,郑重华丽。一个路边的烧烤被他吃出了法国大餐的感觉,唐雪也情不自禁的拿了一串,还是刚刚的味道,没有变化。
唐雪开了一瓶又一瓶,不一会就喝了三瓶啤酒,等到她再要开第四瓶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拦住了她继续开酒的动作。唐雪看着对面的贺启轩,情不自禁的流出泪来,贺启轩一见她如此,顿时不知所措,劝也不是,拦也不是。她今天在KTV吼了一天,叫了一天,喝了一天,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以往她每次要喝酒,杨旭就会在一旁劝阻,怕她喝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只剩下一个人,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这让她怎么能不难过,不想哭。
“我今天这么倒霉,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给我颁个倒霉奖,庆祝我这倒霉的一生。”说着,唐雪推开贺启轩的大手,打开一瓶啤酒,又开始边喝边哭,“好日子没过过几天,现在连坏日子也要到头了,现在我连找个人倾诉都不能,季晴万一知道了我的事……”
唐雪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从小和季晴在孤儿院长大,17岁进入社会摸爬滚打,22岁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以后会结束困难,幸福的过一辈子,没想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以前她总以为所有的厄运都会过去,日子会慢慢变好的,现在她否极泰来的机会都失去了,人生变得岌岌可危。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流浪汉,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唐雪醉眼朦胧的看着贺启轩,不管是吃饭的行为,还是衣着品味,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狗崽也不像是流浪狗。
“我父亲逼我去给同父异母的弟弟顶罪,奶奶被气死,最后我被父亲囚禁,连奶奶的葬礼都没赶上。”寥寥几句话,说的简单却满含贺启轩心中难以磨灭的仇恨。其实他并不在乎家族继承权的归属,他在乎的只有奶奶,而现在连他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了,他的生活变的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哈哈……所以你是自己逃出来的?一无所有才在这里当流浪汉的啊?”唐雪不禁发出一阵大笑,笑的涕泗横流,却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自己。举起酒瓶,对着贺启轩一点,干杯,“相逢何必曾相识,原来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看在我们都这么倒霉的份上干一杯。”
“……”贺启轩无言以对,自己的事情有这么好笑吗?还值得她笑的这么前仰后合。
“你算还好的了……比我幸福的多,至少你还有个疼你爱你的奶奶。而我真是什么都没有,连这世上有没有血亲还活着都不知道。”唐雪见贺启轩面无表情,忍不住拍了拍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以示安慰。
“现在我也什么都没了,不知道我那个亲生父亲一家现在怎么样了?”贺启轩语气中满满难掩的戾气,冷嘲热讽道。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继续做流浪汉?还是找个工作?”唐雪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睛,她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今天又喝了很多酒,现在醉意加困意,快支撑不足了。
“他们还在找我,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离开这里,想办法出国,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等到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回来,把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还回去。
“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唐雪觉得贺启轩的话很有道理,至少他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也想出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国玩过呢?以前我老说要在有生之年去国外看看,看看其他人是怎么生活的,过一下向往中的上流社会的生活。现在也正是时候,去一趟也不枉此生。”
贺启轩看着这个已经醉的神志不清的女人,竟然觉得这样喝醉的她很可爱。唐雪的话七分真三分假,贺启轩也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是什么意思,却又插不上话,只能做好一个倾听者,默不作声的做唐雪的树洞,听完她说的话。
“那个老虔婆说我有命拿钱没命花,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攒的钱要给那群白眼狼,我偏偏就要把钱全部花了,一分钱都不给他们留。就算我死了,没花完,也不能便宜那个老虔婆。”说着唐雪打开自己的斜挎包,抓起钱包,从里面抽了几张百元大钞,压在啤酒瓶下面,付了饭钱。
随后豪爽的把钱包往腋下一夹,整个手提包递到贺启轩面前,“萍水相逢,也没什么能送你,这个就给你了,希望你以后能否极泰来。就当我们交个朋友,希望你在国外玩的开心,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有缘再见!”
唐雪画风突变,忽然从苦情剧变成送别剧。贺启轩呆若木鸡的接过唐雪手中的包包,不等他反应过来,唐雪已经转过身,右手一摆,扬长而去。看着渐渐模糊在黑夜的身影,听着她忽远忽近的哭声,贺启轩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
唐雪喝了不少酒,但她一直是千杯不醉的体质,纵然喝的昏天黑地,但她此刻的神智却无比清醒。就像古人说的,借酒消愁愁更愁,越是想醉却越是清醒,让人忘不了想忘记的事情。她已经是个没有以后的人了,忽然遇到一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她想帮贺启轩一把。
待到唐雪坐上出租车,朝下榻的酒店一去不复返,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贺启轩打开手上被唐雪强行塞入的,与他格格不入的女士包包。借着烧烤摊明明暗暗的白炽灯光,他才看清包里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小打百元大钞,一袋唐雪刚买的药品,还有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今夜他们萍水相逢,简单的一顿烧烤,几句温暖人心的话语,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很少有人能成为别人故事的聆听者。唐雪一时善心大发,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个人进入了彼此的生活,从此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