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的作用下,头发变成一条条细长的黑蛇盘旋在额头上,脖颈上,偶尔几根在穿堂风的作用下,扬起舌头,滋滋吐着蛇信。那张饱受风雨摧残的脸上,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一道道见肉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衣服被鞭子撕扯出无数的口子,像是一只只野兽张大着嘴巴,发出鬼魅的声音,诉说一道道伤口的疼痛。浸透衣物的血痕早已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哪里才是血流出的地方,好似整个人刚刚才从红色染缸里爬出来的。
布满血污的脸因为苍白,已经令人想象不出之前的面容,而整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狭长的眼睛。
深邃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瘦!太瘦了!
第一次见到张新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大男孩可以赤手空拳打趴三个拎着棍子的泼皮。
张新每走一步,众小孩感到从张新身上散发的压力更近一分。那种可以让周围的空气凝结的压力,好似一只只无形的手,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他们没有人知道,包括黎江,这就是所谓的杀气。
清冷的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扫视,所有人都缩了缩头,不敢直视这种目光。
而黎江,更怕!
黎江正要开口时,看见张新那双透出的冷漠的带着恨意的眼睛,好似黑夜里看到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狼眼,看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缩。
黎江张了张嘴,已被张新的眼睛看的说不出话来。他看到张新“天包地”的嘴唇也没有动,张新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只有脚步还没有停下。
当走到八张席子中间时,张新停了下来。
张新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几个人,“都给我滚!”
众人好似离弦之箭,迅速爬起来,都闪到一边。
“张新!”张岩没有走开,“你……”
“滚!”
声音很平静,只是音调提高了。黎江看着张岩怯怯地说了声“是”,然后很爽快地和那五个人站到一起。
黎江忙忙起身。
“你!站住!”
站住这两个字,语气格外的重。
那张被雨水淋得有些发涨发白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女人在脸上敷了一层粉。被雨粘成条状的头发在冷凄凄的风中,微微摇晃着,似有不甘,又夹杂着无可奈何。
六张写满默然、恐惧、好奇的脸,与外面黑黪黪的天化为一体。
他无处可逃,就好似这屋子里的烛火,本身就被黑夜包裹。
“我走的时候,说过什么?”
黎江正要说话,忽然张新缓缓走到他身边,他可以想到,张新会在任何一个时刻趁他不备的瞬间挥拳打到他,他的目光向脚下看,同时在猜测任何一刻张新会突然出手的瞬间。
“我错了!我不该告密!可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他不想被张新打死,他想活着,就算是现在给张新磕头认错他也愿意。
膝盖、小腿骨传来的疼痛只是让他疼得龇牙。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他不想要这个骨气,他要活着。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可是他不想死。
他怕!
“起来!”
“我错了!”他在地上狠狠地刻了个响头,“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起来!”
张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哈哈!这小子,既然怕死还敢做这样的事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看啊,这次他就算是磕上一千个一万个,张新也不会原谅他的!”
“小七!别磕了!张新是不会放过你的!”
黎江正要开口,忽地衣领后面被人抓住,他的喉咙被衣领勒住,同时整个身子被摔在地上,他刚要爬起来,忽地身后传来那令他绝望的声音。
“你别想活着走出去!”
“张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杀我!”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到近,那张苍白的面孔从侧脸到正对着他,直到他的下巴被张新抓住,距离他只有不到半尺,那张脸上的毛孔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你告密,我弟弟可能都找到了!”
弟弟!黎江猛然想起,对了张新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找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吗?不知道张新和弟弟为什么走散,但黎江的哥哥被人砍断手,并且也和他走散了。那种担心亲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吧!
而张新之所以差不多三年,才想着逃走,那是因为看守他们的人里有一个功夫特别好,五六个人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张新逃过一次,但是被那个人抓了回来,从此张新闭口不提要逃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黎江听说,那个人有事情要离开半天,黎江和张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张新很高兴,并且告诉黎江,要逃走,并让黎江帮他看好外面有没有人。
直到那人要离开的那天,也就是昨天,有个人突然告诉他,说只要他配合张新逃走,就不会为难他同屋子的几个人。因为有个人偷了一个贵妇人的雨伞,因为查不出是谁干的,所以要处置他住的屋子的全部人。
张新的身影从他的身边掠过,从远到近,和平日走路没什么区别,他知道,张新和“黑石头”那些人不一样,张新打架从来都是出其不意,而不是面对面的出手。张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大意,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你听我解释!”
“好!你站起来,到底怎么样,你慢慢说!”
“我……”
“你站起来,说明我们是平等的,这样子,我才能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黎江看到张新脸上泛出笑容,心知张新愿意听他的解释,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我站,我站!”
不仅是黎江,就连其余六个人也都看傻了眼,这件事就要这么结束了吗?难道就这么放过小七?这个张新难道不找弟弟了吗?难道张新不在乎被绑在外面所受的毒打吗?
“二月二日!”
张新突然说出这句话,其余六个人不明其理,但对于黎江而言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银州通判!”
黎江有些不敢相信,他想要极力堵住耳朵,但张新投来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将手放下,他想逃,可是他应该逃到哪里去?
“黎媾!”
不!
“住口!”
那六个人皆是一惊,他们很奇怪,为什么刚刚见了张新还战战兢兢的黎江,现在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要说是黎江,就连他们六个人,整个院子里所有被抓来的孩子,没有一个人敢对张新大声说话。
可是黎江,他们眼中的小七,似乎变得模糊,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会使得软弱好欺负的小七变得如此恐惧。
张新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江。对他而言,打一个懦弱的东西,不过是脏了他的手,要打就要公平,他现在很愤怒,所以黎江,也必须愤怒。
这样,他才不会手下留情!
“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