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岳出来书房,一眼便看见院门口的走廊下,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谢连岳不禁差异,神医的弟子,原来是个女的?
只见那女子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小药箱,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目。一头长而密的乌发与浑身的雪白相辉映,身形窈窕,纤腰盈盈,安静伫立风中,十分的有风致,像极了那种写意画里的古典美女。
谢连岳站在书房门口,青儿去走廊前接她,引她过来。
谢连岳看着那女子的面目一步一步变得分明,眼睛也不禁亮起来。
她算不上十分的漂亮,三庭五眼匀称,眉目舒朗,不施脂粉,不戴钗环,仅在头上插了一支不知什么花型的乌木簪,清汤寡水的,却看上去十分舒服。
跟元柔那种明媚的美比起来,她也仅仅是标致而已,但气质独特,也许是从事救死扶伤工作的缘故,天生带一股温柔沉稳的圣母气质,尽管她看起来非常年轻。
“少爷,尹小姐来了。”
谢连岳急忙在脑海中搜索关于“尹小姐”的记忆,发现半点都没有。
青儿说她是“给大夫人看病的神医的弟子”,那应该与阙云客的母亲有关了,可是一直没听阙云客说过,怎么办,该不会被拆穿吧?
谢连岳正急的不知说什么好,那女子先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向谢连岳道:“小女子尹晓婵,见过阙公子。”
“呃……你好!欢迎欢迎!啊哈……”
谢连岳强自镇定,青儿在一旁扑哧一笑。
那女子望了一眼谢连岳,微笑道:“公子似是不记得我了。十年前,我跟随师父来府上为大夫人问诊,与公子有过数面之缘。”
“十年前?”
谢连岳惊异道。
“对啊少爷,十年前,她家先生给夫人看诊,她时常跟着的,当时也才十岁吧,我们两个玩得好着呢!怪不得您一时认不出来,连我见了都认了半天呢!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青儿在一旁笑着补充到。
谢连岳放下心来,原来已经那么久不见了,那就好办了。
“尹姑娘这十年来都干什么了?怎么不来走动了?”
“小女子近年来,跟随师父在江南、荆楚一带走动,近日也去了一趟北疆,见识了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和精妙医术,对自己的医术也有相当大的进益。也算是一种修行吧!”
“哦,是吗?那尹姑娘走的地方可不少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多的经历,实在难得,比我还强得多!”
谢连岳是真心佩服。
尹晓婵微笑道,“公子说笑了。人人都说公子能文能武,学识渊博,更是志向高远,立志走遍天下,小女子只不过是行医乞食罢了,怎可与公子相提并论?”
谢连岳心想,怪不得阙云客那家伙那么喜欢旅游了,说得好听是走遍天下,其实不过是游山玩水。
“嗨,你说的那是以前,现在我实在懒得出门,能给我睡个囫囵觉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句话说得尹晓婵和青儿都笑了。
说了会话,谢连岳才想到要请人家进屋喝茶,但是又想到自己的书房不太方便,这几天的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里,而且他一向不喜欢人进来伺候,隔天才打扫一回,还不许小丫头碰他的东西,因此又脏又乱,觉得不太好意思。
正踌躇着,尹晓婵先道:“无妨,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谢连岳挠头,正准备跟着青儿一起去厢房看张妈妈,只见元柔刚好从正房门里出来,手里打着玲珑骨扇,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尹晓婵瞧着元柔的打扮,立刻反应过来,回身跪拜,“民女尹晓婵见过公主殿下。”
元柔看了一会,脸上浮现出笑意。
“请起。你就是近日闻名长川城的神医女弟子尹晓婵?”
“不敢,那都是街坊们的戏称,小女子不过是仗着师父的名号罢了。”
“果然医者父母心,是个标致人物。尹姑娘太自谦了,如若不是你医术高明,驸马又怎会专门请你来呢?”
说着眼睛瞟向谢连岳。
谢连岳却非常无辜,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请了她来啊!
青儿有话想说,但看公主的气势,又不敢。
尹晓婵笑道:“那是驸马抬爱了,民女惶恐。师父云游四海,但记挂京中事务,因此特命民女先回来处理。临行前特意嘱咐民女,如若阙府有驱遣,当要尽力帮忙。民女谨记师父嘱托,因此听说府上有病人,而且还是驸马的乳母,当年跟民女也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因此才毛遂自荐来了。还请公主明鉴。”
尹晓婵说话爽利流畅,不卑不亢,让谢连岳十分佩服。饶是自己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天天见元柔,还都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她第一次见竟然不怵,看样子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稳得一匹。
元柔点头,“姑娘不必惶恐,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快去看病人吧!”
说罢领着两个侍女走过去了。
谢连岳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还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谢连岳领着尹晓婵去给张妈妈看病,他在外面等着。
等青儿出来,谢连岳问她道:“多年不见,我都快忘了她了,这尹姑娘的来历我也不记得了,你们当年关系好,你还记得吗?”
“少爷,您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不过也是,您心里装的事太多了,不记得她也是寻常。我也知道得不多,也是听别人说的。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小时候生了很重的病,被她师父给救了,之后就一直跟着他到处云游,算是个养女吧!她是后来学的医术,之前她师父嫌她小没教她,但是跟着她师父给人看病,看着看着竟然也会指点病人了。他师父见她有天分,才教她的。别人都传她是个神童,什么药神娘娘转世,这么小的年纪,这天下就没她治不了的病,反正传的挺邪乎。我倒觉得她跟我们寻常女儿家没什么两样,没什么奇怪的。”
“药神娘娘转世?也太扯了吧!”
“那估计都是病人传的吧!那也说明人家医术确实高啊!这回张妈妈有救了。”
两人正说着话,厢房门响动,尹晓婵出来了。
“怎么样了?”
尹晓婵面色凝重,拿着一个白手巾仔细擦完手,放到了药箱里。
“比较复杂,最好能找个安静的场所再告知详情……”
谢连岳心中疑惑,难道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吗?
“那,请去我的书房吧!”
谢连岳不等青儿在前面引路,自己忙大跑小跑地冲进书房,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鞋袜、衣服统统扫进了床底下;桌上横七竖八摆着的书本来不及塞书架,统统扔进了大书画缸里毁尸灭迹;又把一架纱制屏风拉开,挡住床上随便堆着的被褥、衣服;最后打开窗子通风。
他扫了一眼房间,确认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了,赶忙到门口迎接。
谢连岳做起这些来轻车熟路,都是当年宿舍被女同学突击来访,训练出来的。
青儿看他那个着急忙慌的样子,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不禁掩口偷笑,尹晓婵却满脸写着惊讶不解。
“请进请进!呵呵,这里太乱了,不要嫌弃哈!”
尹晓婵抬脚进门,四下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来来来,请坐吧!青儿你去给沏壶茶!”
青儿关上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谢连岳和尹晓婵。
谢连岳先开口问到:“这里应该挺安静的,我一般不让人进来。张妈妈的病到底怎么了,现在能说了吗?”
谁知尹晓婵却好似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在房间慢慢打量,最后转头对他说到:“没想到,这里的摆设还跟十年前一样啊!没怎么变!”
“啊?”
谢连岳不知她以前来过,挠挠头硬着头皮道:“哦,是呵,我这人比较恋旧……”
尹晓婵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无限深意。
“少爷,这架琴,您好像许久没弹了吧。”
尹晓婵轻抚着案上一张七弦琴,随手拨动琴弦,发出悦耳的和鸣。
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尽想着叙旧?再说下去,估计就要露陷了。
“咳,那个,请问姑娘,张妈妈的病情如何?凶险吗?”
尹晓婵回头又看他一眼,确认他十分紧张,便来到他面前,正色道:“张妈妈的病情不容乐观。不过我已经用银针帮她刺穴,暂时性命无碍。随后还需每日施针用药,大概一月时间,根基可稳而无虞,只是以后还要长期调理,方有望痊愈。”
谢连岳长长“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那就好,我还以为死定了呢!都不知道怎么跟那家伙交代。以后就麻烦你了。”
“只是还有一事……”
尹晓婵突然面色凝重。
“什么事?”
尹晓婵扫了一眼门口和窗外,确定无人,上前一步对谢连岳道:“我用银针给张妈妈放血,见她血中,似有黑气。我怀疑她是中了慢性毒药,而且时间不短了。”
“中毒?”
谢连岳诧异至极,谁会给一个年老体衰的奶妈下毒呢?而且如果想要她死,为什么不立刻毒死,却要用慢性毒药这种招数呢?
“你确定?”
尹晓婵点点头。
“张妈妈体内的这种毒,剂量不大,但却已经侵入筋脉,日日耗损着她的身体。这种毒十分奇特,无色无味,若不是我那银针用了天山雪莲汁涂抹,也不易测出来。再迟半月,等毒气侵入肺腑,恐怕就难救了。”
“那是为什么呢?这种毒一定很少见吧?为什么要给她下这样的毒呢?”
“这种毒一时死不了人,但是时间久了,会让人丧失神智。我猜,下毒之人应该是想控制张妈妈的心神,达到什么目的。”
控制心神?然后呢?
谢连岳眉头紧皱。想了一会,他的心中有了计较。
也许,下毒之人,也是为了那枚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