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稀里糊涂扔回古代的谢连岳,与懵懂穿越到现代的阙云客,经过差不多整夜的长谈,总算对彼此所处的状况有了点眉目。
2018年的春日清晨,大街上纷纷扰扰的状况终于归于一片静寂。阙云客几乎是放下铜镜,就在谢连岳舒服的软垫小床上睡着了。
谢连岳也顶着昏暗的烛火,睡在了宽阔的雕花大木床上。虽然床板很硬,硌得他的腰十分不舒服,也顾不得许多了。
谁知刚合眼没多久,门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爷,少爷,快起来了!少爷!”
谢连岳一阵恍惚,古代人都起这么早吗?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了看纸窗外面,仍是灰白一片。虽然没有表,但是多年的生物钟告诉他,现在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早上六点。
听声音好像是四儿。
“干什么啊!还很早啊……”
谢连岳拖着长长的尾音,弱弱抗议。
还是现代好啊,真羡慕阙云客那家伙有周末可以睡懒觉!
“少爷!少爷您忘了吗?今天是祭祖的大日子,您作为长子要在大典上主持祭礼,现在时辰差不多了,如果您再不起来,就要误了时辰了!老爷会不高兴的!您快起来吧!别睡了!”
谢连岳脑袋嗡地一声,轰然想起来什么东西。
几天前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听过下人们议论过阙家祭祖大典的事,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后来也没人再跟他提起。
谁知现在竟然要他去主持!到底要他做什么呢?早知道这样昨晚就该问问阙云客了。
他拿起铜镜悄声呼喊,铜镜并未发光,跟普通铜镜没什么分别。他又使劲拍打,还是没有动静。
谢连岳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也不知这铜镜的联通功能是怎么开启的,如果联系不上阙云客,这一关自己要怎么蒙混过去呢?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四儿和青儿两个小丫头涌进来。
“少爷,你可算开门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谢连岳不明就里,只好任由她们摆布。期间从她们嘴里,零零散散知道了点内幕。
京城里,阙家本不是什么世家望族,自新皇登基以来才在世家中占有一席之地。阙胜在官居一品后,明里暗里接连引荐了几个子侄辈在朝里谋了差事,于是短短十几年间,阙家便快速崛起,甚至隐隐跻身京城四大家族之一。
阙胜本人不喜张扬,宗祠祭祀这等大事也不过召集阙家宗男在自家祠堂里进行,没让任何外人知道,因此法度虽然严谨,但排场并不大。
“我听说老爷不想让外人知道,谁知一早宫里就来人了,来送陛下赏的祭品,可见咱们老爷在陛下面前多有脸面。这会全城的王公贵族都来送祭礼了,老爷忙着会客,这才给了少爷你睡懒觉的时间。”
青儿就是那个长手长脚,口齿利落的女孩子。
谢连岳张开双臂让她们帮忙穿衣服,打个哈欠道:“这也算睡懒觉?真是没法理解你们这些古人,天天都起这么早,能睡够吗?”
四儿和青儿没理会他的嘟囔,只管帮他里三层外三层穿衣服,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终于穿好了。
那套石青色的衣服分量不轻,看来今天的日子着实特别。
谢连岳一出门,就被等在小院门口的小厮接着,快步引着来到祠堂。
只见祠堂里里外外已经站满了人。阙胜和阙家其他几房的叔伯正在祠堂里检查贡品,外面站着的都是阙家各房的年轻男子,论辈分全是阕云客的弟弟和子侄。
谢连岳一进院子,两旁侍立的下人立刻朝他躬身行礼。
华叔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提醒他到:“少爷,时辰快到了,您先候在这里,等老爷叫吧!”
院里七八个素袍冠带的年轻人见他来了,立刻停止悄声交流的新闻,一齐朝他看过来。
那些年轻人都在二十岁上下,满脸都是富家子弟的骄矜,在素服的衬托下,一个个衣冠楚楚,金玉其外,没有大腹便便俗不可耐之辈,但是有没有败絮其中就不知道了。
中间两个人尤其显眼,一个面阔口方,直鼻方腮,长相端正大气,目露不可一世的精锐之气;另一个则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书生气更重一些。
“凌尘见过兄长。”
小书生先拱手一礼,微笑的样子让谢连岳感觉很亲切。
他是阕家最小的儿子,也是阙云客同父异母的弟弟。
“呵呵呵,你好。这些都是……”
谢连岳笑着问好。他不认识那些阙家子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僵住了。
阙凌尘身后那人眼神凌厉,看谢连岳好像在看一个异类。其他人也都没有出声,只盯着他看,眼神复杂。
谢连岳见没人接他的茬,咳嗽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他知道阕云客在家里不受待见,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受待见!这些人明显比他小多了,何况这样的场合,都应该主动跟他打招呼才对,竟然没人理,也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在单位的时候自己是无人问津的小喽啰,被周乾欺负也就罢了,现放着阕云客这么一个世家大少爷、又是当朝驸马的身份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谢连岳搔搔头,压下之前心里的忐忑,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道:“说你们呢,都是谁啊?自报姓名!”
众人一愣,有几个当时就绷不住了,纷纷拱手上前施礼。
“大哥一向自视甚高,自大婚后没想到竟转了性子,肯跟兄弟们来往了?”
站在前面那人终于开口了,眼里藏不住的轻蔑。
他便是阙家三少爷,跟阙凌尘都是秦氏所出,也算阕云客的弟弟。
他一开口,之前的骚动全都停住,众人眼睛在他们两个身上游走,显然又在期待着一场对决。
谢连岳撇撇嘴道:“我自视甚高?有吗?没觉得呀……凌尘,你说呢?”
阙凌尘悄悄打量了一眼阙凌云,随后朝谢连岳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没有说话。
“你们呢?这其中我看……呃,有许多都是第一次见,虽然我是阙家长子啊,但是我可不是那种眼里没人的人,平易近人得很!你们跟我接触多了就知道了。呃,有事没事多走动啊,别客气!”
阙凌云眼睛圆睁,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阙云客何时肯对除了父亲以外的人如此客气了?这还是那个放诞无礼孤高自赏惹人嫌的阙云客吗?
众人瞬间错愕后,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阙凌云冷哼了一声,道:“在场诸位均是阙家子弟,何况还有几位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在咱们面前,你不必刻意强调你那‘阙家长子’的身份了吧!免得到头来,我们努力光宗耀祖,最后倒被你败家招耻了!”
他平生最恨之人便是阕云客,三十郎当寸功未建,还恬不知耻到处炫耀自己那阙家长子的身份,是有多大脸?要不是这层该死的身份,自己能被他压着一直无出头之日?母亲也不用一直被人称作“阙家二夫人”了。要是没有他,他们母子俩早已成了阙家名正言顺的家主了!
谢连岳听他这话说得十分露骨,先是皱眉不语,接着深深低下了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飙了。
阙凌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惹怒他然后再到父亲面前装无辜,这招“祸水东引”最好用了,这么多年来没少让阕云客背锅。
谁知谢连岳抬头竟没有一丝怒容,一张明丽绝伦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悸的笑。
“小云啊,你这话说得叫哥哥难为情!放心,以后绝对不会了!阙家光宗耀祖,你就看哥哥的吧!哈哈哈……”
阙凌云吃了大瘪,寻思谢连岳这是在拿自己寻开心,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立时就要恶语相向。
“何人在此喧哗?不知今天什么日子吗?”
所有人赶忙屏息垂手而立,不敢抬眼。
阙胜来到院中,语气严厉,面上更是威严。
阙凌云悄然撇嘴,恭敬地朝着阙胜行礼道:“父亲,是儿子许久不见兄长,好容易有亲近的机会,太过高兴,不免造次了。请父亲恕罪。”
“胡说,我分明听见是云客在笑。客儿,与为父说说,到底是何事让你在祭祀宗祠这样的大日子还如此开怀呀?说不出来,或者说的不好,祭祀结束,自去祠堂领家法!”
阙凌云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才见面就让他领了一顿罚,看来今天让他主持祭祀的这口恶气,也算能出一出了。
谢连岳吓了一跳,怎么动不动就要打人啊?这亲子关系也太差了。
“求父亲饶过兄长这次!都是云儿不好,惹得兄长失态,父亲要罚,就让云儿替兄长受罚吧……”
阙凌云还在煽风点火。
“求父亲饶过哥哥……”
阙凌尘也弱弱地帮忙求情。
阙胜哼了一声,“平日里不思进取,只知道眠花宿柳……咳、咳……如此不成体统,哪有个做兄长的样子!”
不思进取就不思进取吧,这一点倒跟他谢连岳还挺像的,只是阙云客那种听声音就像个古板钢铁老直男的人,竟然“只知道眠花宿柳”?这个人设可不太妙啊!不知他媳妇知道吗?
谢连岳在心里为阙云客担忧,瞥眼竟看到阙凌云胜利的笑容。
哦,肯定又是这家伙散布的谣言!怪不得阙云客这么倒霉,原来背后犯小人。
阙胜自知说错话,赶忙咳嗽一声掩过。阙云客的名声是不大好,但当着这么多宗亲子侄的面,家丑不可外扬。
谢连岳思索一番,正要分辨,只见华叔从旁上来,“时辰到了,请老爷示下?”
阙胜看一眼天,正色整肃衣冠,院子里顿时窸窸窣窣响起一阵振衣的声音,所有人自动站成整齐的方阵。
阙胜最后看了一眼谢连岳,“回头再跟你算账!”转身去了队伍前排的正中间。
谢连岳悄悄舒了一口气,这便宜老爹,还不知好不好糊弄呢!看来自己要想在阙家有立足之地,还得想办法先把阙云客这家伙败掉的好感找回来才行。
本来以为一步登天,谁知前路漫漫啊!看这情形,今晚说不定又是跪祠堂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