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点点,月色皎然。
解良在寒冷的水潭中打坐,瀑布飞流直下。水势落差虽然不算大,但是瀑布上游水流也算湍急,凝重的寒水拍打在解良屁股下面的顽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至少对解良来说,水声是震耳欲聋的,就算炮弹在身边炸响也不见得会察觉。
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忽地叫了起来。这声音颇有点掩盖瀑布水声的势头,对于解良来说是这样的。老猎户让他晚饭不吃来寒潭瀑布下感受炁的变化,现在他总算……感受到了肚子的叫声,也算有进步……
“如果修行都要把身体弄得疲惫不堪和饥肠辘辘,到时会不会人还没羽化飞仙就已经点灯升天了?”来之前,解良忧心忡忡问道。老猎户说,不会的,普通人也就挨个三四个月,顶多秃顶人比黄花瘦,死不了。解良一时无言以对,只是连连点头表示有道理,心里却说修行有风险,入门需谨慎。
“那炁是怎么在身体里面运作的?”解良迫不及待地问,“炁释放到体外又是怎样变化的?”
对于解良来说,他对于师道者的好奇就如《哈利波特》里面的麻瓜们发现了魔术师的存在。一切反常理的世界都是多么吸引人,当大多数人飞机出行都困难时,而你只需跨上一杆扫帚便可翱翔九天,这是何等的方便快捷与众不同?
如果觉得用扫帚低阶而普通,你大可学会御风而行,随时随地来一遭逍遥游,列子不过可以如此。解良想成为师道者可不是为了御风而行、只手遮天或者一念斩魔诛仙,也不是为了图个便捷或者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一个人拥有者强大的力量,自己的命运岂不是也会更多一点握在自己手中?
你会刀枪不入,泥头车见你都得躲着;你会铁头功,高空抛物不过落雪一般无害;你会绝强悍的道术,神经病报复社会人员恐怖分子谁近得了你身?
解良成为师道者,是为了变回人类,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这个世界的一份珍惜药材。飞流矢,这种东西不似枪支弹药这种管制武器,它伸手就来,警察叔叔不会把你抓进监牢离去,不正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神技吗?
“多到瀑布下打坐,用身体感觉炁,并用脑子好好想。”老猎户说完就把解良推出了门,然后说,“怕屋里饭菜太香你不好受,我饿了就先吃了!”
“张叔你能不能给点提示吗?”解良高声喊叫。
“第一步要自己尝试站起来,以后会对你的启发很大。”老猎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它显示老猎户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解良从瀑布中钻了出来,筋疲力尽躺在地上。他想自己第一步是站不起来的了,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太饿了。
皎洁的月光打在水潭中,水里一片澄清,鱼儿无处遁形。解良咽了咽口水,眼利手疾,像鱼叉一般抓起两条鱼。由于平时不少牧民牵羊来到此处喝水,水潭边上遍地都是干羊粪。
他捡了一堆羊粪,然后用小木棒在粪堆中架出尽量多的缝隙,以便于燃烧。虽然羊粪的热值比柴火低了点,但是它还是较为好用的燃料。点火工具他也随身携带着,因为雇他煮饭的人也不少……它是一块黑灰色的鹅卵石一般的小石头,只要用坚硬的物体在它表面大力摩擦它就会燃烧起来,十分简便。
幽幽的火从羊粪堆中燃起,虽然有点味道,但是很温暖,令人感觉披上了一张电热毯。解良把鱼刨开肚子然后清洗干净,用小木棒的一头贯穿鱼体,另一头钉进地面里。这样,史上最简便的烧烤就准备好了。
解良添多一点羊粪,火一下子光亮起来。鱼皮上的油渣渣渣地往下流,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虽然没有盐巴,但是也会很美味吧!他想。
由于用的是明火烧的,鱼很快就烤熟了。香喷喷的烤鱼到了解良嘴边,却又被他放下了。他看着火光入神,火光变幻莫测,就像蓝天的白云,你想什么,它就像什么。看着火光,他的记忆深处仿佛被照亮了,它映射在快速变活的焰火上就像一段在加速快进播放的胶卷。
在火焰中,一段由婴儿成长为少年的记忆快速播放着,快到没人记得住它的内容。解良忽然有一个感觉——自己变成白狼前是否还有那么一段人生?它就像某个人的自传的前几页被撕下来了,传主也跟着失去了这部分记忆。
一轮巨大的明月在草原之外缓缓升起。倾泻而下的月光,把大地涂抹了一遍,仿佛每一个沙石草木都镀上了白银。整个草原被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当中。
“哥哥,这个我可以吃吗?”一个晴朗欢快的声音响起。解良抬头看去,是个十四五模样的少年,手里拿着烤鱼跃跃欲试。焰火很盛,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火光。
少年似乎确定解良一定会答应,径直地拿起另一条烤鱼吃了一口,然后说不好吃,没味道。他把鱼插回地上,然后直直地看着解良,露出小鬼设下恶作剧后的奸诈笑脸。“哥哥真没品味!”
“你是谁?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解良对于大半夜出没在他眼前的少年没有惊悚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要不要我送你?”
“不要。哥哥,你忘了,我们早已经没有家了。”少年努努嘴,但是脸上看不出感情流露。
“什么家?”解良方才疑问,少年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奔月而去。
解良猛然坐起,火光奄奄一息。他摸了一把汗,然后添了几块干羊粪。火光熊熊燃烧,照亮了一切。原来他是在做梦,摆设好烤鱼后自己就在火堆旁睡着了。
梦醒后,关于梦的内容模糊起来,解良只记得出现一个比较小的少年或者孩子。烤鱼还在原处原样安放,熟得刚刚好,通体金黄略带焦糊,不知为什么,他已经没了胃口,却有一种莫名的难过的感觉。
解良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白天工作的时候老是有小孩子追着缠着他玩耍,他想可能是因为这样梦里才出现了少年。但是他所感受到莫名的悲伤是这么回事?这悲伤就像个潮水下的暗礁,若隐若现。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心徒然被撕掉了一部分。
空荡荡的,好难受!
他回到水潭里,任由冰刀般冷厉的水冲刷身体。记忆深处的黑暗像黑洞一般吸引着他,他从震耳欲聋水声中安静下来,越是努力地回忆着,悲伤的感觉如潮汐的水越是澎湃……解良停止追忆和思索,任由身体放空,诸事拋之脑后。因为那种悲伤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望而止步。
悲伤逐渐消退,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很快取而代之。这种感觉无比舒畅。开始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体内部就像是湿润的土壤泊泊地渗出水分,然后汇成山涧的潺潺流水。流水畅快地流淌在山间,最终汇成小河。小河川流不息,和其它的小河一同汇入湖泊或者汇入大河。湖泊水涨船高,水沿着大河,和其它的大河一道汇入更大的湖泊当中。湖泊的水量越来越大,它的出水口下是一条大川,奔流不息,波涛汹涌。
数条大川齐头并进,汇入大海,一切归于无边无际的平静。解良感觉到无比充盈饱满的感觉,身体不在感觉到饥饿和劳累。
瀑布依旧冷冽,解良的身体却没有了丝毫颤抖,刺骨的冰寒和锤打般的冲击力似乎都被他隔绝在体表外,不动如山。
将灭未灭的火堆似乎受到风的感召,一瞬间红热光亮起来。一条烤鱼的背面,咬痕清晰。
……
次日。明媚的阳光撬开解良的眼眸。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面。解开窗帘,艳阳高照,现在竟然是正午时分了。
“醒了就出来吃午饭吧!”老猎户推开门,露出半个头说。
解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过过头,早饭他没弄不说,午饭也没,连忙下床洗刷。
“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解良洗刷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种宿醉断片的感觉。他只记得昨晚在瀑布下打坐,中午醒来的时候就在房间里面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草原人虽然养了不少羊,极少杀羊,除非在盛大节日或者特殊的日子。老猎户在村子里的威望不得不说极高,每户人家杀羊,必回分一点羊肉给他,分文不取。解良几乎天天得以吃肉,这在草原是极为奢侈的。今天煮了清甜的汤,汤里加上了一些草原独有的香辛料,去除了大部分的腥骚味。肉和青菜只是简单地伴炒,但由于火候拿捏的极好,油盐恰到好处,简简单单的家常菜仅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增。
解良虽然饿极了却只能看着,就像大江大河上几乎渴死的人。老猎户没开筷子,他怎么也没敢下筷,愣是一口口口水往咽喉下咽。昨天他忘记了煮晚饭,现在忘记了煮早午饭,他实在不好意思第一个开筷子。
老猎户从厨房带了点盐,看到了解良在大江大河上渴死的模样,笑了笑说家里有没有外人,不用性格小姑娘那样矜持。
解良使劲点头,然后狼吞虎咽。老猎户说慢点,没人跟你抢。饭饱汤水足。解良满足了,还打了个饱嗝。
“说说昨晚在打坐有什么收获?”解良正打算收拾碗筷,老猎户阻止了他,“昨晚我就在不远处观察了你一晚上,你居然偷懒睡觉和偷吃。”
解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说是不远处,老猎户几乎是在一公里外守护着解良。他披着风衣瞑目打坐,但是解良的情况就像猎物一般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很冷,水力很大,就像一个个锤子敲在我的脑壳上。”解良摸摸头,心有余悸的说。这是的确他最直观最深刻的感受。
老猎户忍俊不禁。如果不是他昨晚跟着去,还真以为他就只有那点“一个个锤子敲在我脑袋上”的感受。
“第一次感受到炁的时候,人会很快昏睡过去。昨夜我感觉到了你的炁,然后我才把你从水里捞了起来。”老猎户说。
嗯……解良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一时语塞。
“说不出来没关系,入水禅定后的感觉才是最关键的,你还记得吗?”
“额,我想想。”解良还记得那种感觉,但他想引用一个最为恰当的例子说明它。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感觉就像我的身体里面蕴藏着一个广阔且复杂的水系,数不清的溪流汇成小河,小河和其它的河流汇聚成大河,大河与大河汇成奔流不息的大川,大川最终汇入大海。”
“很好,说得很形象。”老猎户内心颇为惊奇,如得见昙花一现或者铁树开花,不过没有多少表现在脸上。“后生可畏,当年我的第一次禅定可是不眠不休地也花了三天两夜!”
“禅定是什么?对师道者有很大的影响吗?我感觉的像水系那样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东西是什么来的,它给人的感觉真奇妙!”解良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像个花烛夜刚进新房的新郎官。炁的运作体系是怎样的?炁是如何产生变化的呢?能感受身体内炁的存在就等于拿到了师道者的敲门砖。他感觉自己就要解开师道者最神秘的面纱,面纱下那个是最神秘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