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山脚下往雪线以上看去,冰雪苍茫一片,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色,仿佛是冰雪女神的裙摆。
雪线以下是杂乱的石头堆,再往下是一片高大的树林。这片树林就像一面绿色长城一般横亘在雪山和村子之间。
树林里的树木大都近十丈之高,数围宽大两三人都难以环抱。没有辅助工具,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数只灰狼徘徊在黑灰色的乱石堆里,如果不是它们不时地歪头搭脑,肉眼轻易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体型最大的那只狼貌是群狼的头头,锐利的眼睛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极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侦查兵小队长。其余的狼灰头耷脑地趴在地上,它们看似有气无力,不时百无聊赖地扭个头,打个哈哈然后闭目睡觉。它们都太瘦了,身体如皮包骨,只能通过减少活动量保存体力。
小队长的目光始终投向远处草原的白羊群。此时夕阳西下,牧羊人正赶着羊群往村子回去。成片成片的白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如一朵朵翻滚的白云,从遥远的牧场往村子方向飘移。
小队长嗥叫起来,声音激动得像个进攻的号角。其它的狼一下子竖起耳朵,瞳孔如铜铃一般瞪开。它们的眼睛放光,垂涎犹如拧开的水龙头,不绝于嘴。
树林里一根干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打破了静默。小队长警觉地嗥叫一声,然后玩命般撒腿开跑。其余的狼如临大敌地张开尖牙,尖声嗥叫,锐利的爪子在地面摩擦。它们全员进入了迎敌的态势。
干皱却有力的手指在弦上锵然拨动,细如针线的箭脱弦而出。弦声还没落定,数道“线”一般的东西在空中划出银亮色的弧线。它们就像带着自主意识一般准确无误地绕开了茂密的枝叶,直奔乱石堆而去。
一抹人影从树木的叶掩间中弹跳出来,哒哒哒地在树间闪动,就像一只林间飞荡的长臂猿。待人影从大树上飘然落到狼群的旁上,它们早已载到在地。几乎是人影刚开始移动的时候,它们就停止了嗥叫,一命呜呼。
野兽那敏锐的直觉使得小队长在危机发生的第一时间内迈出了逃亡的脚步。在雪地上,它发动了全身的肌肉发力,后腿落在前脚踏下的凹陷里,这有利它的后腿爆发更大的力量带动全身全速前进。自老猎户踩断树枝发出声响到箭脱弦不过数秒,小队长却已经逃出一百五十米开外。
死神的镰刀落下的时候,注定收割了生命。先狼一步逃亡的小队长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几乎是弦脱手的刹那,百米外的小队长瞬间失去了行动力,巨大的自身动能带着它的身体滚出十余米,奄奄一息。
“这年头连只斥候都那么警觉,难不成这些狼都要成精了?”老猎户想,“今年斥候的数量翻了几倍,冬末恐怕会有更多的灰狼从雪山翻越下来觅食。”
狼的吼叫是一种传播信息的方式。小队长从一发觉老猎户的存在就开始了嗥叫,虽然狼与狼之间有时候看起来剑拔弩张,但实际上它们的关系还是挺和睦的。通常碰见猎物或紧急情况,它们都会吠叫起来。此时的侦查队长就是在死前发出了某种讯息。
蓬松的雪会极大的吸收声音,即使人高声呼叫声音也传不出多远的距离。即使这样,此时雪山上的狼嗥声此起彼伏,就像长城上的烽火狼烟,带着某种讯息的狼嗥声从这里通过一只只狼的嗥叫传向了遥远的彼方。
“这下麻烦了,接下来的几天还得侯着它们才行。”老猎户颇显烦恼说,然后掉头离开。他的脚步在乱石堆上微不可察地有了一些不平稳。这些狼的尸体太多重了,他打算让村长自己来捡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老猎户的小腿肌肉隐隐作痛。可路边都是些尖锐的小石子或者是湿润的泥土,容不得人坐下来休息。老猎户四顾一下,只能站着休息。他忽然间感觉自己老了,往昔左牵黄右擎苍的锐气化作一声轻叹。
他从口袋掏出类似怀表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张椭圆形的小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大概十一二岁出头的女孩,甜甜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双小酒窝,虽然头上束着不对称的双马尾,但是笑起来天真烂漫。
那是一个金属的吊坠相框,相框掉漆的位置像镜子一般光亮。老猎户是如数家珍的模样,满是老茧和褶皱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吊坠相框。可摩着摩着,他就出了神。
回到家里,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饭菜的香气。晚饭早已被解良准备妥当,在锅里保着温。老猎户把饭从锅里起了出来,菜样是解良照着他的葫芦画的瓢,是简简单单的羊肉炒青菜。
第一口菜进口,他觉得味道淡了点,于是想起身到厨房加点盐巴或者酱油。他总喜欢味道稍重一点的饭菜,村长请他吃饭都会多添点酱油。刚拿起酱油坛子,他忽然想起解良一再叮嘱他,说上了年纪该吃得清淡一点,有益健康。把酱油放下,他看向寒水潭的方向若有所思,然后微微一笑。
寒水潭下,解良一动不动地在瀑布下打坐。这次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打坐,因为老猎户说肌肤解除瀑布的面积越大,越是助于炁的修炼,他照办了。而且这样子只需在回家之前用羊粪火堆烤干身体,他就不用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去,连洗澡都免了。猛烈的冲刷下,身体哪里还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一箭三雕。
由于瀑布的落流过于猛烈,如冰块砸落,他的某些部位有种被以石击卵的感觉,蛋疼得很。他找了一块宽厚的木板挡在盘坐的两腿上,问题才得以迎刃而解。
老猎户曾告诉他,人体在适度饥饿和疲惫的情况下,对炁的感知力会更上一层楼。事实真是如此,自从他来到寒水潭下修行了不到一个月,身体对炁的感知越来越明显,体内炁的流动也明显加快,体内有种大江大河一泄千里的畅快感。
解良越发想尝试一下释放炁然后进行变化,就像手里拿着上了膛的武器跃跃欲试的新兵。老猎户能凭空变出一支飞流矢,握刀者能凭空挥斩出坠月般的炁刃,执剑者能凭空生出十二柄剑,如果这些匪夷所思的战斗方式是炁的使用方法,怎么才可以做到?这些方法有什么种类?
老猎户让他多修炼,自己多想想。解良是榨干了脑汁,也都没再得到什么突破性的领悟。所谓修炼是什么?如果修炼越多越强大,修炼是提高身体的那些指标?增加炁的存储量和提高身体强度?
解良感受得到,炁源源不断的从身体各处流向小腹附近的地方。小腹开始有了一些充足感或者饱腹感,仿佛水库的水位逐渐上升而排水系统被堵塞了,不久于将来会溃堤而出。
将近子夜。解良的身体在火光的烘烤下,如体操健将般优美的身姿呈现出结实的轮廓。不消多少时间,身体上的水分烤干了七七八八,他拍拍屁股穿好衣服便踏上归程。下午的繁重劳动和晚上瀑布的冲刷尽数掏空身体,他感觉身体有点飘然无力。
回到家里,解良把饭菜从锅里起了出来。师道者用过晚饭后饭菜还剩很多,他知道老猎户是怕他饿着,总是留下六七成的饭菜。于是他煮多了饭量和菜量,这样子虽然老猎户每次还是留下六七成给他,但是老猎户可以吃得多一点。
一顿狼吞虎咽过后,解良早早地上床睡觉。老猎户敲了敲门,解良正起身下床,老猎户却先开了门,说修行很累的就躺着吧。
即使是在同一屋檐下,最近解良和老猎户也很少见面。早上,老猎户早早起身,做好早餐便带着干粮上了山。解良起床的时候,总是能吃到热乎的早饭。
除了下午的兼职工作,其实解良早上还被安排到村子里的私塾协助老师教书。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字和汉字丝毫不差,不过都是些古文字。学生的年纪都小,总是太调皮,老师是个进入古稀之年的老者,经不起放羊娃娃们的折腾。他们都喜欢解良给他们讲故事,开始的时候他们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解良要听故事。解良和他们约定说只要你们好好上课,放学前保证给你们讲故事。
解良讲的都是些《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和《美女和野兽》此类的故事。这些故事在他原来的世界几乎比放羊娃们还小的孩子都耳熟能详,对他们来说却新奇得就像大航海时代的人们看到了航空母舰。
对于解良来说,这个世界也是如此的新奇。
完成助教的工作和下午的兼职工作,解良一般会回家煮晚餐,然后继续到寒水潭修习,一直修习到大晚上。有趣的是,解良开始修炼的时候正是牧羊人赶羊归家的时间。一次,解良趁着夜色准备打坐,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好偶遇了这一幕。那姑娘只是诧异地一愣然后跑来了,解良怕吓着人家姑娘,噗通一声跳进寒水里……不知为何,自从这次偶遇之后,总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经过寒水潭,更有的驻足极长的一段时间,使得解良差点被憋死在瀑布的冲刷下。
到了晚上,解良深夜归家的时候,老猎户一般都睡下了。解良草草吃完晚饭后也睡下了,有时只是起夜尿的时候两人能碰个面。
“听一个老奶奶说雪山下来的狼很凶猛,要不以后我跟你一起上山?”解良本打算起身说话,但是被老猎户摁下去了。
“不用,现在的你还帮不了什么。”老猎户坐在床边。
“我想了解关于炁的变化方法,能不能给我说说?”解良眼睛放光
“不急,还没到开窍的时候。现在多一些领悟,对以后会有好处。”
“好吧。”解良不甘心地眨眨眼,“最近好多女孩经过那个寒水潭,家里还有布料吗?我想做一条裤子遮遮身。”
“你该是那个年纪了,情情爱爱的事情顺其自然不用遮遮掩掩,但是万万不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老猎户笑了笑说。
“但是……”解良的疑虑写在了脸上。老猎户却以为他只是害羞。
“这几天会有个人来找我,他带来的东西里面应该有衣物或者布料。东西你拿了便是,人留不留都无所谓。”
“嗯,好!”
“其实我有个孙女,她今年跟你一般大……”老猎户忽然说起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说到哪里的时候,他发现解良已经睡着了,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离去。
“郑晓,我到家了,这是我张叔……张叔……”解良呓语。